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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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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第一回

及时雨魂归地府截江鬼行凶忘川(下)

宋江放开脚步,如丧家之犬,没命价的只是攒奔,七转八绕,奔走有一个时辰,却喜得喊声渐远。宋江欢喜道:“李逵兄弟,这回又多亏你相救,却不是天开眼也,教你这时候来救我!”李逵道:“这些贼厮鸟俺阳世里不知杀了多少,如今便是阴间,也轮不到他来欺负铁牛,这趟倒作成了铁牛的买卖!”宋江道:“铁牛,却是哥哥教你吃了那药酒,折杀你许多阳寿,你如何这般一点不恨哥哥?”李逵道:“哥哥自江州城里便一力带契俺,教俺到梁山泊上大碗酒大块肉的快活。平日里俺做错了事,哥哥虽是个骂,与对别的兄弟并不相同,比至亲兄弟还要好,俺铁牛再粗莽,也自心里感得。当初俺不合误会哥哥掳了那鸟太公的女儿,扯了哥哥大旗,要下手杀哥哥,哥哥也饶过了铁牛,全不和俺铁牛计较,俺铁牛这一腔子热血,不送与哥哥还要与哪个?别说只是与铁牛药酒吃,便是把来磨成了灰,铁牛兀自要跟着哥哥!”

宋江闻得,禁不住眼中滴泪,道:“兄弟所言,怎不愧杀哥哥?只是俺生前寻思过了,此番我被朝中奸贼所害,你必定起兵报仇,不免多杀百姓,你性子粗莽,却哪里成得事?不几日必定败了,吃人拿了受辱,是以恨心赚你吃了那药酒,和哥哥地下做一处也!”李逵笑道:“俺心里只怨得哥哥半分。”宋江道:“怎得是半分?”李逵道:“哥哥那药酒教铁牛吃的太少,不然俺一死便可赶上哥哥,这番死得却慢了,却叫俺铁牛好寻哥哥也!故怨哥哥三分。但哥哥叫铁牛跟着同来,俺心里欢喜,便怨得哥哥只有二分了,这番吃俺杀得痛快,过得老大的瘾,怨哥哥便只有一分了。”宋江道:“兄弟,还有那半分呢?”李逵笑道:“想俺做了那润州统制,整日里没个兄弟说话,便是打那些军卒,也是死样活气的,却不是闷出个鸟来?今趟跟了哥哥来,有说有笑的,省了做那劳什子官,俺心里快活,因此又少怨得哥哥半分!”宋江失笑道:“兄弟只合在梁山过也,原做不得官,便是哥哥我穿了那官袍,戴了幞头,整日也只觉闷杀,全不及在梁山上自在,何况是你这等只愿杀人的魔君!”李逵笑道:“哥哥醒悟便好,这回若是会了众兄弟,哥哥便夺了阎罗王的位,千万不要在阴曹地府受那招安也!”宋江笑道:“兄弟只是粗疏,全不知来这阴曹地府,要任阎罗王发落,你我二人却哪里能和他争执?”

李逵睁了铜铃大眼,挥了手中板斧道:“这阎罗王强杀也只和那赵官家相似,只仗着些鬼卒唬人,待会见了他,若不让位与哥哥时,便要他吃俺两斧!”宋江笑道:“兄弟只认得这手里板斧,不知那阎罗王掌管幽冥十八层地狱,主阴阳万物生生投化,最有权柄不过。你虽是勇猛,终也当不得他手上鬼卒众多,依我之见,只要他不苛待我等兄弟,便顺着他些也罢!”李逵还待说时,却听得喊声大作,原来二人只顾说,脚下却慢了,被后面众鬼赶近。二人寻路急走时,转出一团浓雾,早听得水声响亮,眼前却茫茫横着一条大江,水烟弥漫,不见边际,水色却尽泛着暗红,江上连一只飞鸟,一棵芦苇也无,正是;

一水隔开阴阳界,万古从此度孽魂。

宋江跌脚道:“恰不是苦也?才抛得追兵,却又被这大江拦住前路,似此怎生是好?”李逵道:“哥哥莫慌,待俺插了板斧,下水驮了哥哥过去。”宋江道:“兄弟你须不是张顺伏在水里七日七夜的本事,似这等大江,却怎生负人过去?这事须不是说耍处。”李逵也知自家水性平常,不然也不曾在浔阳江上吃张顺老大个亏,听得宋江说出,便发狠道:“既过不得江,待那些厮鸟赶来,便教他吃俺板斧,一千个来时,只是一千个死!”宋江忽得拍手道:“好了,那不是有只船来!”果见上流箭也似放下一只船来,忙叫道:“船家,船家,快将船来载俺们过去,多多与你银两!”那船上却如不闻见似的,早飘将过去了,宋江目瞪口呆,李逵道:“那厮敢是个聋子,这老大叫声也听不见,若来岸上碰着,定教他吃俺一顿脖子拳去!”两人正没奈何间,却见三家鬼军渐渐赶近,只有百十步远近,李逵虎吼一声,提了板斧便待去砍,却被宋江扯住,叫道:“好也,那船回来也!”果见那船弯将回来,船上钻出一人,叫道:“岸上那两个孤魂,可是新死的不得无常接引么,怎一径走到这里荒野去处?”宋江哪顾答他话,只叫道:“你快撑船来渡俺们,多多与你银两!”那人听得,一点船篙,将船直靠近岸来,隔得丈余却不再近前,只是叫道:“渡便渡你们,银两却不可少了我的。”宋江道:“应你应你!随你相要多少,决不少你!”那人大喜,方近岸来,宋江和李逵便跳在船上。只对答间,那伙鬼卒早赶近来,早有两个跳上,举刀便来杀宋江。李逵大怒,一斧一个,连头都砍成两半,落下水去,那撑船的早惊呆了,宋江叫道:“船家快快撑船!“那人方将手中篙使力一撑,小舟离岸数丈,飘飘荡荡,早随水直荡向江心里去了。岸上三家鬼军大声叫骂,又将弓箭射来,却都落在水里。

宋江欢喜道:“却是好也,终脱了那厮们的毒手,却是天不绝宋江,教这大哥撑这只船来,得救了性命。”那撑船的听闻宋江这名字,面色忽变了变,低了头只是想,忽地笑道:“你这两个新死鬼,却怎惹得那些猛鬼?又能逃到这岸边,却是什么来历?”宋江未说时,李逵早道:“说便惊杀你!俺哥哥粱山泊上都头领呼保义及时雨宋公明便是,手下有万千个好汉,此番特来这阴曹地府夺第一把交椅!”那撑船的笑道:“你这厮敢是阳世里发疯不够,却又来这里风!这阴间须不是阳世,由得人反,自古只有一个阎罗王最大,你既来了阴间,却怎能脱得他手?这里牛头马面抬起脚也比你高些,哪里容得你来说这狠话!”

李逵发恼,早把板斧掣在手里,便待劈面砍去,宋江早和身挡住,叫道:“黑厮休得乱做!”那撑船的惊得呆了,撇了篙便往江里跳,宋江急叫时,已跳下水去了,再不露一个头。当下船只在江里乱飘,宋江道:“你这黑厮弄的好事!把他惊得走了,却怎生够渡到对岸?”李逵道:“那厮倒把话来伤人,我只吓他一吓,谁想他便撇了我们?罢罢!待俺使这船渡哥哥过去!”宋江道:“你莫只是说嘴,且把橹来使使看!”李逵便来摇这橹,伊伊呀呀,眼见得这船便如扭麻花也似,只在江心里乱转,却哪里近得对岸?李逵先怕宋江发恼,这回自家嘴里先喃喃骂起来。宋江见他惶恐,又不好再将言语来说他。正没奈何间,忽得水花响处,那撑船的江心里冒出头来,离船倒有三丈远处,宋江喜道:“船家快来,我们都是好人,不要误会!”那撑船的道:“你叫那黑大汉不要伤我!”

宋江道:“他最听我话,你上船来渡我们过去,我一力维护你平安,若负了这话时,教我永世不得超生!”那撑船的方泅近船来,又不敢上船。李逵道:“你这厮好没胆,吓一吓也担不得,我绝不伤你罢了!”那撑船的方扎手舞脚,再爬上船来,接了李逵手里的橹去摇。宋江道:“船家,这是甚么江?却和阳世的水色不同,令人好生诧异。”那撑船的道:“你新死的自然不知,阳世四渎,江河淮济,这阴间也有四条大河,分做东南西北,环了酆都秘境八万里地界,最是浩大不过。西边的唤作无定水,那水有三百里宽,又生得异,任你芦花鹅毛,绝浮不得上面,因此难渡。南边的唤作阴阳界,也有三百里宽,流得水却比铁汁也热,随你金子身躯也化在里面,因此难渡。北面的唤作鬼门江,也有三百里宽,流的水却比寒冰还冷,却是流着的,随你神仙佛鬼,不得能渡。只有这条河叫做忘川,方是阳世里人死时来的路径,千魂万鬼都从了接引的无常,从那奈何桥上过去,重新投胎轮回。此河水也没别的异处,只是新鬼喝一口便把前生事都忘了,因此唤做忘川,又叫做没奈何水,那孟婆便每日里差小鬼来此取水,去那桥边迷了死人生魂。你两个不知如何失了无常接应,却走到这里,若不渡到对岸,只好似那些追你们的,在这荒野里游荡,做个再不见天日的幽魂罢了。”

宋江听了,惊疑不定,道:“我死时并不见那无常来接引,只是一口气走到这里,若你不说时,怎知得这事?既是这水如此怪异,只容人从奈何桥上过时,那阎罗王怎许得人在这江上行船,坏了他律条规矩?”那鬼嘻嘻笑道:“是天尚有个洞哩,随你人间阴间,又有哪条律法不容人做得手脚,赚些生发?这阴曹地府有多少判官鬼卒,不得效用差使,整日只是穷得口水溜溜,自然想些进财的门路。我认个做判官的舅舅,便指点我这条门路,又与了我这船,凡是那阳世里有甚恩仇未报,或是甚情孽纠缠,要下辈子相见,都不要饮那口孟婆汤的,便可来江上寻我,将他们载将过去,对岸僻静处放下,每个要一千贯足钱,与我舅舅五五分成,他这条财路最是稳便不过,正是:

休道阴间正善恶,亦有船儿度人来。

近几日却无买卖,因此我撑船出来寻,却正遇着你们俩个,更救了你们性命,须得加倍,待会儿四千贯足钱,不要少了我的。”宋江道:“我既然答应,却焉有反悔之理?”侧首看李逵时,却咬着牙只把大斧在手中摩弄,那撑船的也看见了,却只不做声。

那撑船的伊伊呀呀,摇了整半日,兀自看不见对岸,宋江和李逵却饥渴狠了,宋江便道:“船家,你这船上可有酒食?卖与我们,一发算钱还你!”那鬼道:“有便有,却是我自家留着吃的,与了你们,只怕我饿肚子哩。”李逵听得有酒食,肚里早按捺不住,跳起来道:“兀那厮你若不取酒肉与老爷吃时,便叫你立时粉碎!”那撑船的颤抖抖地道:“这位宋官人,你这伴当好凶,酒食便与你们,却不要叫他来伤损我,你方才须有誓言在。”宋江大怒,便骂李逵,李逵方呐呐坐了,骨朵个嘴。那撑船的停了橹,俯身掀起块船板,取了一小青花瓮酒和一对熟鸡,又一大块熟牛肉上来。

李逵大喜,便抢过一只鸡来,撕下一条腿与宋江,自己却把那鸡指顾间便吃尽了,又去取另一只鸡,却把那撑船的看呆了。宋江也自饥渴狠了,也就着手吃那酒肉,无一时,二人把鸡并肉吃得干干净净,李逵更是将酒也吃干净了,那撑船的呆在一边,只是光着眼看。

李逵吃得醉了,便道:“宋江哥哥,这番倒吃得痛快,倒和我在那李鬼家里吃的差不多哩!”宋江也有七分酒意了,便道:“你这厮只是个说口,那次说回家接老娘,却惹出事来,说杀了个冒名的假货,却怎生在他家吃得好?”李逵笑道:“兀那厮李鬼吃了我饶了,却反想着害我,要下蒙汗药害我,被我一斧杀了,那时肚子饿,一锅白饭却没有下菜,被我烧了他腿一块块割来吃,却是个饱哩!这鬼我瞧面目倒有几分像他,只今日不要再来伤犯老爷,老爷便饶他的腿。”宋江方待再开口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你这黑旋风泼杀才不知害了多少人,今日却也井里掉到桶里,却看是要饶谁?”宋江急看时,却见那撑船的挺身站在船头,手里早执了明晃晃一把快刀,看着二人,只是冷笑。宋江知道不好,欲待招呼李逵上前并他时,却见李逵手颤脚颤,口中流涎,扑得倒了,自己手脚却也麻木了,全做不得主,不由得叫苦。正是:

才向孤舟逃死难,又来江上逢冤仇。

宋江叫得声苦,见那撑船的提刀来杀,忙道:“好汉,我与你有何冤仇,要这般害我?”那撑船的咬牙道:“你梁山贼人不知害了多少人,便我也是被你们这伙贼活活害死,今日相逢,定要将来千刀万剐!”宋江道:“好汉,冤有头,债有主,杀人也要杀得明白,你不可错认了人。”那撑船的道:“你要明白不是?我便说与你听,免你死了也是糊涂。我且问你,你梁山上有个浪里白条张顺的不是?”宋江道:“正是我浔阳江上结识的兄弟,为人最有义气,却有何冤仇与你解拆不开?”那撑船的咬牙切齿道:“我阳世里本在扬子江上做些稳善的道路,劫几分财帛使用,最是快活不过。谁知那年张顺这厮来江南寻那安道全,却寻我的船过江,被我劫了,却被他巧言骗过,将来活撺在江里。谁想这厮手脚灵便,水性又高,却水里逃得性命,却先来城里杀了我的相好,又和那王定六狗贼妆扮了,寻我摆渡,将我四马攒蹄捆了,丢在江里活活淹死,最是死得冤屈,我便来这世里也是整日恼恨,只是不能够报仇,今天幸教你们这两个贼男女落在我手里,却不是天教我报仇?今日须吃我碎割一千刀!”

宋江听他明白说来,心里只是叫苦,果是自家攻打大名府时,背疮举发,看看将死,故叫张顺去江南取神医安道全来救了性命。于江上有此一段冤仇,张顺曾相说过的,记得他说杀得这人叫什么截江鬼张旺,想不到今日反在阴间自家撞着,岂不是冤孽?只得勉力道:“好汉,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张顺兄弟虽不合害你性命,也是你害他在先,况他征方腊时已死在杭州涌波门外,想来这冤仇也自解了。你今日害我,岂不是徒造些杀孽?”那撑船的果是截江鬼张旺,却哪里多听宋江分辩,咬牙道:“任你说得舌灿莲花,也少不得俺一刀!天下都说孝义宋公明,被你这厮不知骗了多少人!今日先剜出你的心来,看看有几个黑心窟窿?”当下取了粗索,将宋江和李逵二人一式四马攒蹄捆了,却又船板上取出一分酒肉来吃——先前的却都下了药,将来赚客人的。张旺看看吃到七分,面皮上红热,便道:“闻说你梁山上取活人心做解酒汤,你两个贼厮鸟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心肝,今日须做成老爷,取心肝出来吃个快活,却也死得不冤。”宋江嘴里只是叫苦,却只挣扎不得,看李逵只是昏迷不醒,正是无可奈何。看他来身前,袖里掣出明晃晃一把解手刀来,扯开胸前衣服,将来心上比比,又馔口酒喷在自己胸前,道:“须是将血冷了,不然取出心来时,便脆了不好吃。”说完时,将刀便来胸上剜。

宋江不由得叹道:“可惜我做了半世强人,枉积了几百万财帛,今番来阴世里却不得享用!”张旺耳边听得,忙将手住了一住,便把刀顶住宋江心头道:“兀你这厮,却有多少财帛?快取出来献与老爷,就教你囫囵死!”宋江道:“我有几百万财帛,存在这阴间一个所在,你若饶了我们二人性命,尽数把来与你!”张旺听得如此数目,心里火炭也似热,却忽变了面皮道:“你二人只有这两个光身子,哪里来这许多财帛?敢情只是扯谎来骗老爷,须饶你不得!”宋江道:“好汉你有所不知,我在阳世里吃朝廷用毒酒害了,却是慢性,几日方死。因怕这阴世里无钱使用,过得狼狈,又无有老小,因此将梁山泊上分的金银并朝廷赏赐有百十万贯,命小军尽数买了冥钞焚化了,闻说这阳间一贯足可解得阴间十贯,因此倒存了千百万金银在阴间。我身为梁山都头领,却哪里肯扯谎骗你?你若肯饶我们性命时,尽数把来与你。”张旺听了意动,便道:“你须先和我说寄存的所在,我便信你。”宋江道:“那人是阎君面前崔判官,我兄弟神行太保戴宗舍身在泰安岳庙里做打供太保,和他过得最好,因此便托寄在他那里。”张旺道:‘既如此,他怎肯把千百万金银来白白与我?”宋江道:“你饶了我们性命,可寻纸笔来,我却写封书信与他,只推说我要把来使用,他自然与你。你自取去使用罢了,只要饶我们两个性命,并不可伤损我们。”张旺笑道:“想我在这江上撑船受尽苦楚,许多时没有客人,到手几贯又被舅舅分了一半去,似此几时才能发迹?却想不到天送这老大富贵来与我?却不是前辈子修下的?既如此,我和你家去取纸笔。”当下撇了宋江,自去摇橹,一身兴头直似在天上走,那船摇得飞快,正是:

有钱自使鬼推磨,今看江上摇船疾。

那船又摇了一夜,看看到得对岸,张旺摇船却只往僻静处去,有七八里水路,前面一片黄泥滩涂,生着些半死不活的芦苇,岸上两间小小草屋,胡乱围着些篱笆。张旺把船靠岸,系了船,道:“好也,却是到家也,却叫这黑旋风留这边,我自与你家中寻纸笔。”李逵兀自未醒,宋江无奈,由他解了脚上索子,手上却不解,两步捱做三步,随他上岸往屋里来。

张旺进门,便唤道:“婆婆,我回来也!饭做了不曾?”只听得一个人恶声道:“你这几日又去哪里停尸?这米缸早三日不见一粒米,家里并不见老鼠叫,老身也只是饿着,却有饭与你这赶尸的吃?要吃饭且拿银子来!”张旺赔笑道:“婆婆莫恼,今日却撞着两头好行货,眼见得是天大的富贵,自然有金子与婆婆买衣服钗环。”那婆婆啐了一口,道:“你这厮只是来说嘴骗人,几年来不知骗了老身多少!哪里信你鬼话?老身替人熨洗衣服的几分银子,也吃你骗了去赌钱吃酒,今日决不信你!”张旺道:“婆婆前日也这般说,害我饿了半日,如何你却偷偷有小菜下饭?好也,快取饭来充饥垫肚。”那婆子道:“墙上抹着黄泥,地上埋着石子,你自取了煮,只要不嫌搁牙!却莫向老身缠讨!”宋江听他两个合口,心里却道:“这婆子声音好熟,却是哪里听过的?”一时却又想不起。

张旺道;“婆婆不要说闹,这番决然保你富贵,这行货我已带了来,少便要赶去城里取金子也!”那婆子道:“这次不是说嘴,饭便与你吃,衣服钗环却不要少了我的。”说着挑了帘子出来,却与宋江对面撞着,叫道:“杀人贼,你如何在这里?”正是:

一腔无明从头起,今番又遇对头人。

欲知宋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