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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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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第2页)

&esp;&esp;她的孩子若在身边,如今大约也正是这个年纪。故而她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然就有一分怜惜。

&esp;&esp;偏偏大年正月里,织室这边粗使宫娥们俱都放了假,她一时竟找不出旁人来问。左顾右盼了半晌,终于还是亲人之心占了上风,拉了拉衣衫,畏畏缩缩的上前,问道,“可,可是迷了路?”

&esp;&esp;她眼里生了白翳,近来视物已有些费力。然而靠的近了,总算能瞧出个大概——见这少年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皮肤极白,却有一双清黑倔强的眼眸。那姿容极美,恍若隔了霞光仙雾一般,竟依稀令她想起徐思来。虽一身男装打扮,然而分明就是个清贵淡雅的美貌少女。

&esp;&esp;宫里这个年纪的少女,又是个贵人……

&esp;&esp;庄七娘不由就有些愣住,忽就想起正旦那日,殿里送了件男装来让她改尺寸,且十分急用……似乎正是这样的款式颜色。

&esp;&esp;她心口已然急促的跳动起来,忙就拉起那姑娘的衣袖来,翻开内里寻找记号——她记忆越发衰退,偏偏近来连眼睛也不大好了。因此手头活计多的时候,为免混淆遗忘,她便总顺手在做完的活上随手绣个小记号。不会碍着旁人,但她上手一摸就能摸出来。

&esp;&esp;那姑娘立刻便戒备的将衣袖抽回去,可庄七娘确实已摸到了。这衣裳正是当日刘嬷嬷吩咐她改过的——而刘嬷嬷原是如意的乳母,如意长大之后,徐思依旧将她在如意身边伺候。刘嬷嬷吩咐下来的活计,无不是给如意做的。

&esp;&esp;庄七娘心下狂喜,几乎就要哭出来,所幸眼睛干涩,流不出泪水来。她忙就展开笑容,又怕吓着如意,忙又解释道,“姑娘别怕,我是徐娘娘宫里的人。我是到这里找东西来的,平日里不住这里。不,不过我是底下的下人,想来您早先没见过我……”她不由就焦急起来,不知该如何取信如意才好,“您身上这件衣裳还是我给改的,我给您做过许多东西……还给您编过竹球。您小的时候,我还抱过您——”

&esp;&esp;☆、

&esp;&esp;如意却只觉得戒备,她不由就有退缩之意。

&esp;&esp;这妇人身形苍白浮肿——并不是格外的肥胖,然而就是显得臃肿松散。似乎年纪不是很大,可头发已然有些花白。那双眼睛尤其骇人,右眼青白,上生着白翳,令人不敢对视。表情又像哭又像笑的,看着便十分的不正常。

&esp;&esp;如意也隐约听人说永巷、掖庭之类的地方不干净,常有发疯或患有癔症之人,心下不免就有些骇然。已不由就警戒起来。

&esp;&esp;可这妇人能认出她是辞秋殿的人,如意又觉着她说的也许是实话,兼此刻烦乱、无处可去,便也不急着逃走。

&esp;&esp;只默不作声的看这妇人究竟要做什么。

&esp;&esp;庄七娘说了半晌,才意识到如意竟是一句话都没回。她心中只一味疼惜,兼眼神又不好,竟没觉出如意的防备来。只是忽然就想起什么,上手便去握如意的手,觉出她手上冰凉,话立刻便刹在口中,转而便从怀里掏出一双棉套子来给她戴。

&esp;&esp;道,“快套上,看你的手冰冷冰凉的。”

&esp;&esp;觉出寒气自脚心往上钻,又不觉跺了跺脚,自言自语一般,“脚上也都冻麻了吧?哎呀,这么冷的天。快过来坐一坐——”

&esp;&esp;她便要拖着如意进屋,然而织室内水汽大,无人烧炭时越发冷得冰窖一般,异味也大。她才探头进去便立刻意识到不妥,便顺手抽了两只蒲团。有推着如意出来,将蒲团往能晒到日头的墙角旁一铺。铺完之后才意识到简陋,她心知委屈了如意,目光里不由就带些愧疚和哀求,道,“将就着坐一坐吧——”

&esp;&esp;她动手动脚的,如意被她不伦不类的亲近、关怀给摆弄、冒犯得十分难受。

&esp;&esp;她的手极其粗糙,直如锉刀一般,且手劲又大。被她攥了那么一下,如意只觉扎得满手疼,然而她塞过来的棉套子却极轻柔,如意没见过这种东西,庄七娘便又教她戴,絮絮叨叨的解释着,“听说您出宫读书,特地给你做的呢——宫外怕是没火炭暖炉吧,写字时得有多冷?这套子我用的极细柔的棉花,虽看着薄,却暖和呢。您可以带着写字,只要把手指套翻过来,瞧,手指就露出来了吧?一点都不碍事——”

&esp;&esp;说完了又带了些邀功的、期待的目光望着如意。

&esp;&esp;如意觉着她的目光骇人,便不看她。可也确实察觉出这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女人的细心来。便不解释宫外自然也有炭火暖炉,她读书的地方压根便不冷,用不上这种东西。只胡乱点了点头。

&esp;&esp;又见这妇人竟将两只蒲团叠在了一起,才知道两只竟都是给她拿的,反倒把她自己的忘了。

&esp;&esp;如意这一日心不在焉的,片刻后才又意识到,也许不是忘了——原本宫里便规矩多,在她跟前等闲的宫娥都是没有自己的位子的。

&esp;&esp;这世上原本就不是人人都发自内心的疼爱她。

&esp;&esp;可唯有一个人的疼爱,是从来都不做假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她的阿娘。

&esp;&esp;她曾想以后出宫立府,便将她阿娘接出去住。绝不令她生气、伤心、失望,要每日都让她开心快乐,要永远都和她在一起。

&esp;&esp;自知道自己也要出宫之后,这番愿望便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esp;&esp;如意泪水便又要涌上来,想到自己今日几番质问时,徐思难过、心疼的目光,便懊悔、难受得几近透不过气来。

&esp;&esp;可再想到“野种”二字,便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莫非日后再不能同阿娘在一起了吗?便又无措痛哭起来。

&esp;&esp;庄七娘见如意忽然便对着蒲团痛哭起来,不觉便慌乱了。

&esp;&esp;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胡乱问道,“谁欺负姑娘了吗?您怎么哭了?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吗?”她一焦急,反倒终于意识到究竟哪里最不对劲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esp;&esp;此刻她终于模糊瞧出如意嘴角的青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