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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俄地:大凉山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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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说的什么?”

“他说我这人从山外来,在大凉山又没个熟人,那怎么行。我马上说,大爷,我有熟人啊!他一下停住来,转回头问我认识什么人。我说,我二弟是西昌的邢团长。说完,情况就变了。”

“你一说,他就把你救了?”

“他没救,但显得很吃惊,马上又追问我说的是不是真话。我觉着有救,忙说大爷,我二弟真是西昌的邢团长,连雅安山上的土匪都认识,一点不骗你。但一说完,老汉不仅没帮我,反而跟身边的人们交头接耳说起来,说着说着大家还纷纷散开走了,好像我身上有传染病一样。”

“奇怪,是不是你二弟在山里真是挺出名,人人很都怕他?”

对于解放军军官的疑问,我姥爷说,当时他也觉得挺怪,又没别的办法,只好继续站在那里,等人来买,心想卖掉以后再想办法。但过了没一会,走来一群彝族人,有些人还背着枪,一人开口就问他二弟是不是西昌的邢团长。他听懂后嗯了一声,他们当下就耳语嘀咕了一会,然后突然扑过来,把他和卖他的几个彝人一起摁住,然后扭扯着押走,集市上顿时响起枪声和喊叫声,乱哄哄的人群四处逃散。

第29章 女军官

转眼工夫,他们一行人匆匆走过街道,直奔街口,来到一块山沟口的草坪上。停下来后只盘问了几句,彝人们就相信我姥爷的二弟真是西昌的邢团长。于是,他身上的链子被开锁解下来,卖他的几个彝人反被链子拴起来。之后,一行人正要上路,一个背枪的彝人把一堆衣服扔的我姥爷面前,示意快穿上。这时候,不远的街口传来闹哄哄的人声,我姥爷急忙抱起自己的衣服,朝一旁走出几步,背对着彝人解掉下身那块麻布,开始穿衣服。他身体已经发虚,手脚一点不听使唤,翻来找去不见内衣裤,只好一只脚伸进棉裤腿,但身体摇摇晃晃站不稳,人一斜,一只手撑在了地上。突然,从街口里冲出一大群手持刀枪的彝人,吼叫着围过来,我姥爷摔倒在地上。领头的骑着马,是个年轻的双枪女军官。她在我姥爷面前一勒马停下,朝天举着手枪对彝人们大叫说:

“把这个人放下,不然全部绑走!”

我姥爷光着屁股,脚绊在棉裤腿里爬不起来。马背上的女人看了一眼他下面挂着的长鸡八,忙抬眼紧盯着前面的彝人们。我老爷见她穿一身国军军装,黑色马靴一直套到膝盖,束腰皮带上还插着一只手抢,黑发从斜戴的军帽里散落出来。彝人们完全手足无措,顾不上再去管我老爷,全都静静地看着马背上杀气腾腾的女人。一个领头模样的彝人把步枪往地上一扔,朝女人走出几步。

他大叫说,”耍美别日呢!”

听口气,是一句骂人的彝话,我姥爷感觉又要出事,手忙脚乱穿上裤子。女人脸上的神色似乎受了污辱,跟面前的彝人也说了一句彝话。两人随即互不退让,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大通彝语。

女人可能说了一句威胁对方的话。

彝人忽然大声用汉话说,”鸡一样大的事莫说成牛一样大!”

女人马上回了一句,仍用的是彝语。

对方仍用汉话说,”大河不要笑水滴小,高山不要笑石头小!”

我姥爷两手提着裤腰站起来,虽听不懂一句彝话,但能看懂出了什么事。他被抢到集市上卖,另一群彝人把他抢走,现在又杀出来一队人马要截下他。女人收枪插进枪套,下马走到他跟前,用刚才那种明白无误的汉话说:

“我是邢团长的手下,你先跟他们去勒俄地,我过一阵去找你。”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我老爷的裤裆开敞处,那里仍挂着男人还没藏好的东西。之后,她转头喊叫一声,带着那帮彝人撤走,消失在街口。我姥爷不知抢他的彝人靠着什么逼走了拦截我姥爷的双枪女人,光身套着棉衣棉裤,浑身不舒服。一行人缓缓动身,往山沟里走去,路上没人说话。他满腹狐疑,不明白那个女人真是二弟的人还是土匪的人。如果真是二弟派来的,应该直接把他救走,不该让他跟着这帮彝人钻山沟。 。。

第30章 她敢来!

天空压得很低,白云在山头缭绕,彝人们爬坡登山不喘气,也不歇息,不知走了多远山路,下午来到一个彝寨。当一行人来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院门口时,那几个拴着铁链的彝人蹲在了院门外一个倒垃圾的大坑旁。

院里很快出来一些背枪彝人,四处也跑来许多彝人,叽里咕噜地跟押我姥爷的彝人们说话。接着,他们冲着那几人凶声叫嚷,几人缩在一起不住嘟囔,我姥爷一怔,分明从几人嘴里又听到了曲木打铁这个名字。正发愣时,几个背枪的彝人把我姥爷带进大院门,在院坝当中站住,领头的彝人进了院门正对着的一座房子。那是一个单家独院,泥土修筑的围墙上开有枪眼,院角立着一座老高的碉楼,十来个持枪的年轻彝人站在墙下打量着我姥爷。一条凶恶的看家狗猛扑而来,差点扑到我姥爷身上,几头嘴尖毛长黑猪从几个方向冲来,也险些把他拱翻在地。直到这时,我姥爷身边的那几个背枪彝人才跟他说起话来,但彝人说的汉话,只能听懂一点。

我姥爷嘟囔说,曲木打铁。

对方一人说,就是曲木打铁,喊人把你抢来卖了!

正说着双方都难听懂的话,那个领头的背枪彝人从房子里面走了出来,守在门边上,众人都朝那扇门看去。门侧房檐下挂着水牛角,门柱上刻着牛羊头、葫芦和星月图案,接着走出来两个人。一个背枪的彝人用手轻轻捅了我姥爷一下小声说,前面的一个是土司,后面的一个是头人,快站好。然而,土司对我姥爷视而不见,站到了一旁。三十来岁的头人跟我姥爷一样是个大个子,但更壮实,比北方壮汉更威武。他的裤脚非常宽大,从矮门出来时,不得不埋了一下头,走到我姥爷的面前时,先看着泥土地面,接着抬脸看了看我姥爷,用彝腔汉话说道:

“啊啵,你汉人的一个,跑到我们大凉山来做啥子?”

我姥爷说,“凭什么我就不能来大凉山?”

话一出口引起众人发出吵闹声,一个背枪的彝人走过来要踹我姥爷,被头人叫住。“对瞎子莫指指夺夺,对挨冻人莫泼冷水。头人说。又看着我姥爷说,”你不要吼,使牛的不怕牛犟,打猎的不怕虎威。我们彝族怕人怕道理,爱人爱道理。你说你来做啥子?”我姥爷压低嗓门说,“呢抹,俺从老家河北保定来到这里,是想先找到俺二弟,看看什么地方好做布生意,可能的话就设个布线外庄,从保定高阳总号发布匹来销售。”

头人问,“俺是啥子意思?”

我姥爷说,“俺就是我。”

头人又问,“俺的那个老家,在啥子地方,还有你说的那个啥子,又在啥子地方?”

头人把俺字用错了,我姥爷怔了怔。

他说,“呢抹,保定离北平很近,高阳县离保定不过七十里路。”

头人说,“啥子是那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呢抹?”

我姥爷说,“你说呢抹?这个呢抹,啥也不是,随口说的。”

头人问,“你说的那个高阳,有布?”

我姥爷说,“呢抹,有布,高阳布,闻名天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