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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野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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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马识人性,渐走渐慢,仿佛也为它背上那哀哀哭泣的可人儿感到悲伤。冷冰冰的秋风吹过来了。风蜓脸上泪痕未干,被风一吹,火辣辣地难受。

哲野……哲野……你如此待我,为什么我还会想着你?风蜓漫无目的地骑马走在凛凛的风中,脸上的表情就是让最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感到悲伤。大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她却丝毫不觉寒冷,内心似乎竟还企盼着这风再大些、再冷些,好把她从这难解的噩梦中吹醒,好让她冰洁的内心好受一些,好让她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她错了,她该立马改正错误不再留恋。

可是我又如何能不想着你,哲野?风蜓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和哲野在一起的情形,越想停止就越停止不了。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的细腻,他的体贴,他说话的语气,他走路的姿态,他大笑时的神情,他皱眉时的表情。曾经天真的以为他可以一辈子对自己这样好的信念,在他望可香的眼神里刹那就崩溃——哲野不是她一个人的,现在不是,未来不是,也许永远都不会是。

风蜓被自己刚刚认识到的这个结果震惊了。从小她是个多么霸道任性又积极的孩子呀!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想办法争取,总有办法拿到。而现在,她那么想要的哲野,却明明白白的用一切向她表明——他不要她。

风蜓这样想的时候,悲痛仿佛血液里的寒冰缓缓流进心脏。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很突然地疼了下,狠狠地,仿佛快要裂开般的痛苦。从左上到右下,那斜穿过心脏的利剑,是你啊,是你。她支持不住地倒下,摸着自己剧痛的心,闭上眼睛——老天倘若可怜我,就让我这么死去吧。我已经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二十七

可香与思棋斗棋七日,自晨至暮,未尝稍有倦怠。每日深夜方有仆从用锦帕将棋盘覆起,二人各自回寝时,脑中兀自盘算攻敌自救之法。是以表面上是下棋,其实却费了多少筹措的心力,倒似比习武练招还要艰难万分。

可香一边下棋,一边暗暗揣度思棋的人才心地。真是棋如其人,一般的清秀雅洁,绝无烟火气,就如清溪出谷,流云出岫般晓畅自然。可香自己的棋风却是大气天然,于大气中又带有一份绵密不尽之意,委婉含蓄之处实在比思棋尤胜几分。

两人越下越是互相钦佩,越下越被对方才智机敏折服。开始几天,二人下棋都是苦苦皱眉思考对策,到后来却都完全沉浸在下棋的乐趣当中,浑不以思考为苦了。

到第七日正午时分,思棋拈起一枚棋子,忽然对可香笑道:“这盘棋今日恐怕就要下完了。”可香心里一惊,看他把那一枚棋子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地放入了棋盘之中。棋局之上,可香顿显颓势。可香不由深蹙娥眉,苦苦思索反败为胜的法子,良久灵光一现,拿起一枚棋子也笑道:“完虽完,只怕却不是你想的结果。”笑吟吟把棋子嵌入棋盘之中。

两人看了那棋盘片刻,不由相视大笑——原来那棋下到最后,竟下成了一只螳螂的形状。棋盘上二者未分胜负,竟是个难得的平局。

思棋忍笑对可香道:“姑娘定是和在下十分有缘,方能与在下酣斗七日而未分胜负。这棋局我便着人原样描下,取名“螳螂局”如何?”可香听言,大乐,拼了命忍住大笑,点头道:“很好,甚是。”

思棋忽见阳光透窗而过,轻抚可香那冰雪般纯净无暇的肌肤,微微泛出银亮的色泽来,再看可香眉目如画,巧笑嫣然,不禁感叹道:“真美啊!”可香见他凝视自己,笑道:“什么真美?”思棋道:“人美,才更美!”可香报之一笑。这两人经由这下棋的七日七夜,实在已结成了知心好友了。

第十章 醉翁亭里叙前缘

二十八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可香与思棋在亭上把酒相对。这亭子四角朱檐高高翘起、凌空欲飞,三面皆环碧水,从假山中左弯右转地走近,可闻流水淙淙,却只不见流水来处。待到出洞走入亭中,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一道清如玉、白如练的一人多高水幕自两米多高的假山之上飞泻而下,直如抛珠滚玉、流芳泻髓一般,美得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在亭中回望来路,可见亭后一块汉白玉石碑,随意形状,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笔意酣畅淋漓的朱红大字——醉翁亭。往这亭子右侧走过池塘中几块小巧玲珑的踏脚石,有一条白石小路通往不远处一个种满了青松翠柏、丹枫白杨的林子。这白石小路却又很隐秘地铺在一个藤蔓丛生、绿意弥漫的小小土丘之上,显然是人工巧设而成。在亭中把酒赏荷、畅谈来去,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香与思棋开始话题总也不离棋局,二人都以对方为自己生平仅见之对手,因此心中自然满是惺惺相惜之意。畅聊许久,可香问道:“不知令尊令堂尚安在否?”

思棋道:“很早他们就去世了。我的棋是师父教的。”说着略露戚容,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那温暖又纯净的笑容。

可香黯然道:“原来我们是一样的。”思棋的笑容凝固了刹那,又恢复了原本的安详。

可香又问:“你可曾外出游历过?有没有什么知心好友?一个人在这又荒凉又偏僻的望海山庄里呆着,虽然每日与这天上人间的美景相伴,但是只怕免不了十分寂寞吧。”

思棋一脸茫然,回答道:“我一直在望海山庄中住,实在不知出去了有何用处。朋友么?恐怕就只有师父和望海山庄管家了。他两人也甚是爱棋,不过自我14岁后就未曾赢过我。”

可香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平日以什么为乐呢?游戏的玩伴总也有一两个吧。”思棋这次回答得更是干脆:“自然是以棋为友了。我对下棋以外的一切事情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因此出生以来就一直都在钻研怎么下棋。不过因为我下棋屡战屡胜,除非是我有意谦让,这附近没人能胜过我,因此周围的同龄少年都不愿和我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我在这望海山庄中住着,每日饮酒赋诗、品茗下棋,生活得悠闲自在,外界一切纷争都与我无关,岂不也甚好么?”

可香被他的回答砸得半晌做声不得,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表情被思棋看到,于是悄悄转身,假装看那池塘里半枯未枯的荷叶,心里忍不住对这名叫思棋的少爷好生同情。

只因可香的父亲楚竹言,虽然对子女要求未免严苛,又好饮酒,在可香生母芸嫣去世后脾气由宽和转而暴戾,动不动怒容相向,平日却甚爱交友,又喜游历,是以世上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知道些,正如一部大百科全书一般。可香年纪尚小时,就由他带着把江南美景倒看足了大半,只是可香年纪太小也记不清晰罢了。平日里可香与星岩、风蜓一起读书学习,兼之学学古筝,又学些下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缺失,只不过偶尔会想起自己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芸嫣,想她若是在世,自己恐怕也是和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一般,有一双慈母严父,过着平淡又幸福的日子。在可香心里,始终觉得人生有限,该当珍惜生命多多游历才是,蜗居山庄一角,每日弹琴赋诗、品茗下棋的日子虽然安逸,却终究比不得外面的精彩。而思棋朋友如此之少,大概也是很少品尝友情的甘冽清甜了,这样的生活虽然洁身自好,但真的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一章 倏忽一梦已十年

二十九

思棋说完了那番话,似乎甚是畅快,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大杯美酒,慢慢地品着酒中滋味。葡萄美酒夜光杯,他手中的杯子正是莹洁如玉、晶莹剔透,可贵之处尚有一点绿意隐隐从光里透出,说不出的鲜艳可爱,不知由何方能工巧匠花费了多少心力雕琢而成。杯中又乃上乘佳酿,不知在地窖中封存了几世几年的陈年美酒。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他的生活自是衣食无忧、奢华于万人之上了。

不知为何,今天的酒有些苦涩,不如往常那样爽口。

其实他也并非生来就如此的。

时间回到十年前——“大笨蛋,臭泥鳅,快给我站住!”一群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小孩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使劲儿追赶着前面一个白白净净、柔弱不堪的小孩。这小男孩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脸上是惊恐万分的表情,一路没命似地逃着,真乃惶惶如丧家之犬。只是他身子太弱,平日显然又没多锻炼,跑得甚慢,在那些追兵看来简直是乌龟爬行的速度,只是为了看他狼狈逃窜的模样才故意放慢脚步,大叫大嚷地追来。他人小,又不熟悉道路,东跑西窜就如没头苍蝇一般。最后眼前一黑,抬头一看才知是一堵厚厚的围墙挡在面前。他用尽力气想要抓住围墙上凸出来的石头爬过去,无奈手脚早已不听使唤,疲软无力如灌了铅。好容易爬上了一点,手一滑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满手的鲜血。他顾不得手上鲜血,还想往上爬时,“追兵”早已一个个黑沉沉地压过来,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怎么处置他?”“把他的衣服剥了卖到当铺去!”“把我们的赌钱还回来!”“先揍他一顿再说!”

他只觉得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越来越难听,最后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就如同汤匙在瓷碗里刮来刮去时发出的又尖锐又刺耳的声音那样,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巴不得自己耳朵是聋的。他那时真的很想大叫一声:“你们说话声为什么这么刺耳?这么难听?”不管这问题看起来有多么匪夷所思不可理喻。可是他们没给他机会,拳头和腿脚已经如暴风骤雨一般地落在他身上。这墙角又是个死角,他完全就躲闪不了别人的拳脚,只能在地上可怜地缩成一团,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头大哭,也不去管身上已经挨了多少下。他偶然偷溜出门,就遇到这样的对待,实在是始料未及。

原本,他在庄内成天一个人呆着,甚是无聊,就想找些好玩的东西来解闷。后来师父要进城办事,他便偷偷潜进师父小船,想偷偷进城看看热闹,幸喜未曾被师父发现。及至进城,当日又正是赶集盛会,一条大街热闹非凡,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因此不免耽搁了时日,误了回去的时间。他人虽小,性情却颖慧,因此拿钱买东西人家也毫无疑心,只当是家里大人忙,差遣小孩子出来的。只是他出手甚是豪阔,因此不免就被一伙成天欺负城中小孩的混混盯上了。先是骗他说要和他猜谜,猜对了有银子拿。不料一连几个谜语都被思棋一语猜中,大为光火,想道这小孩子倒真是不简单。于是又说要和他赛棋,只因这混混头儿也是个自认*潇洒的主儿,不愿失了身份被人说硬抢人钱,因此上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骗思棋。谁知思棋年纪也就七八岁,下棋却比那一二十岁的大人还老练,每一局都不到三十回合,混混头儿就败下阵来。如是再三,混混头儿再也懒得装大度,大手一挥,大家就来抢思棋的钱袋。思棋别的什么都可给人,只这钱袋中装了父母遗物,一把金钥匙和一把金锁,却是万万不愿给人,因此仗着人小从人缝里钻了出去,到底却在墙角给人逮着。只是他这时却早已把父母遗物藏在鞋底,是以被人抢去所有荷包、护身符、银钱、金子都并不在意,一双眼睛只是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布鞋。混混们虽然贪心,到底还是留了他一身行头,只不过原本洁白如雪的,现在已成了灰不溜秋了。

那天晚上,思棋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无比强烈的渴望父母能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微笑,安慰自己说没事的。一直生活在众人手心的思棋,内心总觉得别人对自己好是应该的,父母去世时他年纪尚小,不通世事,因此也不觉得多么悲伤,只是觉得最疼他的两个人仿佛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一样。那时他问父亲:“你们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吗?为什么管家和我说现在不孝顺点,以后就见不到你们?你们带我一起走不成吗?”父亲温和地笑,拉着他的手说:“可是我们要去天上呀。你的翅膀还没有生出来,又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去呢?”“翅膀?可是你们不是也没有翅膀吗?”“傻孩子,你是看不见的。要等你自己有了翅膀,才会看见啊。等你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飞翔的时候,你就会有翅膀了。不过你现在还太小,不能和我们一起走的哦。”母亲就会怜爱地从针线活中抬起头来,轻轻咳嗽,然后在他额头上亲一下,说:“好孩子,好好去玩吧。”

正是春末夏初时节,百花争妍、万树竞碧。入夜,花的清香、草的鲜嫩气息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暖暖的包围着思棋,仿佛在轻声地对他抚慰。一盏橘红色的玻璃宫灯慢慢走近,火焰左右轻轻摇摆着,仿佛在低低歌唱着一般。宫灯越走越近,终于到了思棋眼前。“啊!”一个小女孩的惊呼声。思棋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堪,脸都红了,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不想让自己的模样吓到这小女孩。但小女孩却很固执,左左右右地往思棋身上照了几回,发出啧啧的声音,似是在感叹思棋的可怜处境。然后她走到思棋面前,小心翼翼地问思棋道:“你是谁?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思棋陡然听见这一句关心之话,心中大慰,但想想自己现下狼狈不堪的模样,只得又酸楚又可怜兮兮地回答:“我叫做柳思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小女孩格格一笑,娇叱道:“小呆瓜!走!看你这么可怜的样子,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带你去歇一歇吧。”

第十二章 天涯沦落遇良师

三十

思棋跟着那小女孩,一路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今日可算是尝到了那帮混混的苦头,走路时都先四下张望才敢落脚,生怕自己又被他们发现,连累了这好心的小姑娘。

走不多时,只见前面一座黑瓦白墙的房子,前面挂一匾额——“鲁宅”。“爹!娘!我回来啦!”这小女孩推门而入,高高兴兴地叫道。父亲正在堂上读书,一见她回来便眉开眼笑,道:“好,好!”说话间小女孩早已把那一盏小巧玲珑的宫灯放在一旁,猴上身去,缩在他宽宽的臂弯里,吃吃含笑,神情间尽是亲热不尽之意。思棋站在门口,只觉进去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只好在那里傻愣愣的站着。只见那小女孩的父亲浓眉大眼,身材甚是高大魁梧,原本该是个不怒自威的人物。被这小女孩一缠,眉毛眼睛皆笑到了一处,叫人看了又是滑稽,又是可爱。思棋想笑,又是不敢,只好全憋在肚子里,一个人在心里嘿嘿傻乐。小女孩的母亲却从后堂走出,一眼看见了思棋,愣了一愣,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弄成了这样?哎呀!手上都是血!来来,先让阿姨给你包扎包扎。”不由分说地拉着思棋在桌边坐下,端盆清水把他伤口洗净,又开了一个放纱布药膏的精致药盒,拿出一张雪白的纱布,给思棋包扎起来。

思棋心里顿时暖烘烘的,白天那些屈辱可怕的回忆都已变成过去,眼前被这阿姨悉心照料的感觉却是从母亲去世就再也没有过的。这女子甚是贤淑,举动温柔,言谈和气。思棋不由得一一向她说出自己身世和向来遭遇,耳中听得这女子不停感叹惋惜,一种正如重见了母亲一般的欢欣之情从心底慢慢升起。那小女孩此时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欢声笑道:“你会下棋!爹爹!我今天可帮你找了一个好徒弟!”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