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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1页)

“你漂亮啊,女人最容易嫉妒的是什么人?还不就是比自己漂亮的女人!”

理直气壮地说出这话的时候,饶是陈曦,都有点惊诧于自己昧着良心说话的能力了。不是说叶春萌不漂亮,而是,理智告诉陈曦,白骨精根本不会觉得任何人比自己漂亮。如果有别人觉得叶春萌比她漂亮那一定是这个“别人”档次不够。

陈曦绝对相信,白骨精就是很单纯地觉得叶春萌土帽,她们都是土帽,跟她差了太多太多的层次,别说“嫉妒”二字天方夜谭,连拿“她”与“她们”比较本身都是太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嫉妒”二字确实存在,但是那个箭头的方向一定是从她们到她。

陈曦甚至相信方才的事件,白骨精根本不是有意羞辱谁,她就是今儿个恰好表达了一下心中一贯的真实感受——你们这些人,怎么能土成这样?恐怕过了晚饭时间,她就彻底忘了说“DIOR的包得上千吧”的那个人是谁了,反正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帽中的一员。

不过,陈曦审时度势地认为目前叶春萌不能接受这份真实,更关键的是,她终于等到了可以跟叶春萌一起诋毁白骨精的这一天。

曾经,叶春萌批评她管人家叫白骨精实在太过分了,还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仅仅为了一份里脊肉就仇恨一个同班同学;她甚至善意地猜测白骨精压根儿没注意到那盆汤浇到了陈曦身上所以没有作出赔偿。当陈曦满怀激情地挤兑白骨精或者灵感大发地把她画入漫画的时候,叶春萌总是进行那种令陈曦扫兴得想骂娘的劝说。

现在,终于有了转折点,在这个转折点上冷静理智地说出事实所需要的那种勇气和实事求是的精神,陈曦并不具备。但是陈曦跟自己说,不具备这种优秀品质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她关心朋友,说出朋友想听的话安慰朋友让她不再委屈。于是,陈曦丢掉了方才在心里闪现了一瞬的惭愧。

“嫉妒”这种说法虽然让叶春萌也有点怀疑,但是这个带着怀疑的设想至少比方才那种屈辱要来得舒服,于是在陈曦的指引下,她让自己相信白骨精确实是嫉妒自己,并且深为感慨这种嫉妒的出发点是多么浅薄。更让叶春萌心里踏实了一点的是,后来她发现,几乎全班同学都不待见白骨精,甚至她的真名几乎已经没人使用,全都沿用了陈曦的创造,而且认为陈曦这个创造实在太过传神准确。陈曦为此而创作的漫画,就更加栩栩如生。

把自己放在一个大家都厌憎的人的对立面,这不是什么耻辱。

从此之后,挤兑白骨精成了陈曦与叶春萌之间乃至她们宿舍的一项娱乐,通常是由陈曦主挤兑而别人配合,逐渐地,她们已经淡忘了她们厌烦她的具体原因,而厌烦本身就使厌烦更加炽热。

白骨精为什么讨厌得让人忍无可忍?

因为她太讨厌了。

她为什么讨厌?

大家都讨厌她!

将好朋友置于可能跟最讨厌的人分在一组,形影不离地度过她期待了不知道多久的转科和专科实习这件事情实在太恶劣了。陈曦可以很懒,更可以很耍赖,并且从来不以为耻,但是陈曦不能让自己做个不仗义的人。

终于,在七点二十五分,披着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头发,穿着洗得纤尘不染的白大衣的叶春萌,带着无穷的期待,和一边走一边打哈欠的陈曦一起,在医院门口跟白骨精以及刘志光等四个男生,一起走向了转科实习的第一站——普通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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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 第三章2(1)

大会议室里乱哄哄的,周一的全科大查房还没开始。

四十多个穿着白大衣或者蓝色手术服的外科大夫,或三五一堆地讨论片子,或一对一地抓着本病例争论,或令人惊叹其抗噪声能力地,躺在墙边的长凳上补觉。

七个实习生在门口站住,往里张望,一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夫们各自专心在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上,他们的目光扫过那些并无差别的白大衣和手术袍,猜测哪个是他们的教学主任——那个比韦天舒还要传奇的周明。除了白骨精一贯地保持着一点跟其他众人的距离,抬着下巴却垂着眼皮根本懒怠打量周围的一切之外,其他的六个人都多多少少地带着新奇,并且猜测着那几个看上去风度还不错,年龄也差不多的大夫中,究竟谁是周明。

“小周,小周来了没?”

随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大外科主任李宗德从刘志光和袁军之间扒拉开一条缝挤进门,转着脑袋在他满屋子的下属中间搜寻。学生们的目光追随着他搜寻的轨迹。

“这儿呢。”

长凳上缓缓地坐起一位,把方才罩在脸上的手术帽拉下来,从白大衣兜里掏出眼镜儿戴上,然后双手插进头发里,抱着脑袋摇了摇似乎是醒了醒神儿,然后伸长了胳膊晃了晃。

李宗德朝他走过去,瞧见他白大衣里面蓝绿的手术服,“哎,你刚下来啊?得了,”他再转头伸长脖子搜寻人堆儿,“韦天舒哪?那谁,二区院总,你去给我把他呼过来,这回回早查房临到该完了才来!跟他说下面儿急诊刚收了一个要做剖腹探查的,九点手术,老王有门诊我马上有台肝癌过不去,让他给我盯着去。”

“甭叫他了,我过去。”

周明伸着懒腰站了起来,这站起来之后的海拔高度一下子让他显得有几分不合比例的单薄。他身上那件白大衣照说跟韦天舒的那件并无样式乃至质量的区别,但是后者让女同学们发了“制服诱惑”的花痴感叹,而前者,却丢丢荡荡地挂在主人身上,更由于一侧的口袋里插着的若干支笔和鼓鼓囊囊的,大约是便条簿笔记本血糖仪之类的零碎,拽得失去平衡地向一侧牵引,让人有种歪倒的错觉。

周明转过了脸来,他实在过于苍白,透着睡眠不足的疲倦的脸色;他的头发也不能算很凌乱,但是细软得确实不足以维持任何的“型”,他的眼镜样式已经明显过时,眼镜腿跟一次性手术口罩的带子一起挤在耳朵后面;他长得绝对不英俊,没有任何出彩但是也没有什么缺陷的五官,就是十三亿中国人民中最平常的一员,如果忽略他高出中国人民平均身高不少的海拔高度,那么他就是那种丢在人堆里,就再难找出来的一个。

作为一个专业如此出类拔萃的青年专家,周明甚至也并没有属于“当代精英”的那种自信的风采。陈曦看见他的第一眼,进入脑袋的,竟然是“落魄”俩字——然后,更不知怎的联想到了科举时代屡试不中的穷酸书生,大约还带着轻微的,在当年不太得志的知识分子中特别流行的结核病,会在子曰诗云的间隔中间掩着嘴,吭吭地咳嗽几声。

当陈曦的心里转着这些刻薄的想法的时候,周明已经看见了他们,他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跟李宗德说:“今儿学生第一天进科,正好,赶上有要做剖腹探查的,我带他们观摩。”

周明冲学生们挥挥手:“跟见习组的侯老师都进过手术室了吧?谁组长?组长去跟手术室门口二姐说你们今天进科,周大夫让你们去观摩手术,领衣服口罩帽子利索点儿换了,照平时试验课学的刷手,然后在5号手术室门口等着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长大 第三章2(2)

他说完就把那个挂在一边耳朵上的口罩扯下来团了丢进纸篓,没再瞧他们一眼低着头从大会议室出去了,方向却不是手术室。

后来很快他们就了解了他的习惯——连台手术之间无论如何也得先找地方“冒根烟儿”(病区护士长语)提神。据护士长说他曾经一次中了邪地接病人,十一个连台近五十个小时的手术,看着他从实习医一直走到现在的护士长,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先就帮他到对面买了几包烟预备着。两台手术中间儿,护士备皮的工夫,他跑出来四处张望抓耳挠腮之际把烟丢了给他,他居然上去拥抱了护士长一下,说:“您就是我亲大姐。”

学生们略微地有点发懵。他们并没有想到进科第一天就要跟一台相当复杂的手术——固然只是观摩。他们想象的是李主任激励一下士气,再把医学生“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誓言重念一遍,然后教学主任周明照例把之前不同人已经在不同场合讲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临床科室的规矩再郑重重申一遍。

他们完全没想到就这么给发进了手术室。这种没有准备,带来了相当严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