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长大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4部分(第1页)

陈曦求助地望着李波,他苦着脸示意换一套。她只好把手中的弯针卸下来丢到有菌区,再拿起一根,才在持针器上夹好,眼前一晃,咔嚓,又被剪断了。

陈曦着实不知所措了,呆望着周明,他皱着眉头把她手里的家伙接过来,飞快地缝好了这个病人的伤口,手法干净利索得让陈曦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窘境而很渴望再欣赏一次。

病人出去之后,周明瞧着李波问:“就这样,你就能让她自己处理急诊缝合了?”

李波垂头丧气地站着,低声说:“是我看得不细,是我的错。”

周明又转身问陈曦:“我为什么剪你的线?”

为什么?鬼才知道。陈曦恼火地想,只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颜面扫地。她迎着周明带着些讥讽的目光,委实想不出为啥被剪了线,再又突然想到居然在他眼里,自己现在恐怕跟刘志光一个水平,都是不合格,都被半途阻止,没有将缝合进行完。陈曦心里的羞怒之火燃烧得越发熊熊,以至于突然间有了破罐破摔的蛮勇。这时,陈曦骨子里的顽劣和无赖不可抑制地上涌,特别镇定自若地回答:“您剪掉我三分之二的线,是为了给我作示教。让我看到,如果技术好,计算精确,三分之一的线也可以缝合完一个需要五针的伤口。您想告诉我,只要苦练基本功,以后就可以不用这么长的线,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线少而不计,积少成多,减少医疗成本。”

李波本能地差点乐喷出来之后是郁闷得想撞墙,不大敢去打量周明,但是多少有点好奇。在他所有的记忆里,跟周明吵架者有之,跟他抗议讲理者有之,被他骂哭了的女孩子更多男孩子也有,然而这么样耍无赖的,还是头一遭。

陈曦挑衅地抬头望着眼前的周明。

他却既不惊诧也不愤怒,只是像听到了一个不正确的答案一样,摇头说:“不是,再想。”

“想不出来了。”陈曦大声回答,因为他的平淡反应而颇为失落。

“缝伤口跟缝衣服有什么区别?”他终于提了个醒。

这时候,陈曦猛然间福至心灵地想到了那被剪断的线尾——李波带她做的时候,他个子高手臂长,手持针时,线尾是垂在半空的,那自然没关系,可是她的个子没有那么高,线尾也就碰到了旁边不能算作无菌的轮床扶手,那么,那就是一段被污染的线了。

缝伤口与缝衣服,带见习的侯宁讲课时说过多次,差别就在“无菌操作”四个字上。

陈曦恍然大悟,沮丧得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但是,对着周明的问题,却因为那层被削了的面子,依旧给了个很无赖的答案。 。 想看书来

长大 第六章4(3)

“缝衣服的针是直的,缝伤口的针是弯的,还有,缝衣服时不用持针器。”

周明瞧着陈曦,并无什么惊怒的表情,倒是有几分玩味,像是大人对着个胡闹的孩子。陈曦刹那间觉得没劲,如同自己表演了个猴戏,旁边坐着个人,却压根儿不是观众。

周明对李波说:“你先把外面的病人处理了,明天带她从戴无菌手套的方法开始重新把无菌规则复习两遍。”然后对陈曦道,“你跟我上来。”

陈曦带着悲壮的、任人鱼肉的心情跟在他身后,准备好他用任何刻薄话挖苦讽刺自己,都在心里默念一千遍“骂人便是骂自己”而决不被击倒。

陈曦跟着周明先到急诊室拿了几份病历和刚做出来的检查结果,然后进了他办公室。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把那些病历和检查结果推到陈曦面前:“二十分钟之后手术,你先看资料,待会儿跟我说什么印象。”然后不再理她,自己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陈曦仔细地把病史和血生化检查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脸上无赖的神情尽去,盯着那些检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什么印象?”周明睁开眼睛看着她。

“一个月前阑尾炎手术史,腹痛、高烧,白细胞基数二万二,原伤口处有渗脓。结合B超,可能是手术中感染……”

他站起来:“跟我上台手术。”

那台手术对周明而言实在并非什么挑战,但是因为内部感染包裹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清洗修复是个极麻烦琐碎和细致的活。这台手术,周明也没再拿任何问题为难陈曦,一直很安静。只是陈曦的脑子里却并不安静,禁不住想起来之前还是侯宁带组见习时曾经接诊过一个阑尾炎手术后感染的病人。

那病人是从远郊山区某县来的,手术已经砸锅卖铁,术后虽然感觉不舒服,却再不想花钱,总觉得农家人,挺挺,就过去了。这一挺,挺到了败血症的地步,再送医院时已经高烧半昏迷,医院直接用救护车四个小时开来了这里。

然而,晚了。败血症造成的休克,衰竭,那个病人在入院两天之后死亡。

患者的妻子,那个头发蓬乱的农妇目光呆滞地久久盯着丈夫的遗体,反反复复地说,咱们花钱手术了啊,手术说是小手术啊,做了就好了,咱们把猪都卖了,树苗也卖了,手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