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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长歌·裂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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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第1页)

莫忧定定地看着他:“我可不会替别人照看孩子。所以,该拿那个丑八怪怎么办呢?”

司邑青的语气就像为讨她欢心许诺她一石珠玉,“随你处置。”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也等着把这句话付诸实践。

莫忧端着那碗乌黑的汤药行了几步,面前被反剪着双手的女人惊恐地摇头,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一簪一簪的刻画之间却染了墨痕,细腻光滑的肌肤上两个丑陋的字永远消散不去。

莫忧这才留意到,眼前这个自己取名为丑奴的女人很年轻,至少比起自己来说,这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算是毁了容却依旧有着惹人怜爱的资本,尤其是那盈盈泛着泪光的双眸。

二十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至少和现在比起来,甚至她还能时不时抽空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做个老姑娘一辈子不嫁人,或许那时她就有先见之明,一个人孤独终老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了,她忘了,那时候她不是一个人,即使嫁不出去,她也不会孤独终老。

莫忧又朝前迈进一小步,在那双泪目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只有一个轮廓,却因为泪水的润泽而格外清晰。在那双泪目中,她的身形是那样瘦削,高傲,还有,残忍。

“啧啧,太残忍了。还是你自己喝了吧,我不想逼你。”她把药碗轻轻搁置在桌上,余光示意这个叫丑奴的女人该怎么做,“既然知道以墨洗伤口,说明你还没有笨到家。喝了它,我保证今后再不为难你。”

她觉得这个条件已经够诱人的了,谁知丑奴不为所动,猛地挣开两边抓着自己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膝盖跪至她跟前。

“娘娘,我知错了,是丑奴该死!求娘娘网开一面,放过我腹中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孩子是无辜的。这句话触动了莫忧,她愣愣地看着抓着自己脚踝哭求的女人。

“求娘娘开恩,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赐我三尺白绫也不迟,不,哪怕是受凌迟之刑我也绝无怨言啊娘娘!”

“今后孩子可以由您带大,勿需告诉他生母是谁,让他听您的话,一辈子孝敬您!”

“求娘娘开恩呐!”

这是一个被逼至绝路的母亲,甘愿放弃一切来挽救孩子。自己的尊严,性命,甚至是她作为孩子母亲的所有权利。

莫忧忽然有些佩服起她来,做了母亲就是不一样,和先前那个自以为有点姿色就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蠢女人简直天差地别。莫忧觉得,方才自己还想亲自给这样一个令人佩服的母亲灌堕胎药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莫忧从她的手中抽回脚后退一步,缓慢而优雅,继而转身向外走去,拖拽在地的裙摆拂过一片看不见的沼泽,离开时不忘吩咐:“撬开她的嘴让她把药喝下去。”

身后丑奴追着她爬了一下被强行拉回,知道再多乞求也是无用就哭喊着:“放开我!皇上,我要见皇上!”

“滚!谁敢碰我?!我让皇上诛他九族!”

莫忧走了好远依旧能听到信誓旦旦的威胁,说得跟真的似的,可惜这宫里谁都知道,后宫事只有一人说了算,那就是她。

“楚莫忧!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蛇蝎心肠!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恶毒,莫忧觉得她当之无愧,不过蛇蝎心肠,她觉得萧蛇知道有人这么形容她的话,会觉得侮辱了蛇。毕竟,萧蛇一直觉得蛇是世间最单纯可爱的了。

至于不得好死,莫忧姑且把这话当成是对她的祝福。

如此一来,万事都看开了。

脚下的路越走越顺,路旁两边的风景越发单调,气氛越发冷清。跟在莫忧身旁的一个小宫女玉钿踌躇许久,终于出言提醒道:“华姝娘娘,这再走下去,就到冷宫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去冷宫的路,她想去见一个人。为了显得慎重,她特意弃了撵轿徒步而行,结果走了几步才想起,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走着去就是显得不慎重的最好法子。

莫忧停下脚步,顿了顿,传来撵轿,吩咐回华姝殿。

一个冷宫里的女人完全用不着她慎重对待,尤其当这个女人还是羯岭公主的时候。

她不喜欢羯岭,不喜欢羯岭人。

羯岭自完全能依附芸姜以来,顺从讨好之意令人咋舌,就连本国公主被打入冷宫一事也不闻不问,全然是任君处置的态度。莫忧想,这还真有点像司邑青为了讨好她所做的事儿。不同的是,羯岭从政到商,再至军力,处处受芸姜制约,对芸姜毫无抗拒之力,所以这样不闻不问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而司邑青,莫忧认为他十分情愿满足她一切要求并享受其中,事实是,她自己也享受其中,如果他能够不要总是有意无意地攀比的话。他给的比殷爵炎曾经给的要多得多,她的劝说很诚恳,“邑青,你不用和一个死人比。”

她发现,自己能越来越无所谓地提起过去逝去的人,并且这个趋势仍在加强。她甚至能玩笑地说:“幸好哥哥死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要是知道我为了不做寡妇不去守陵来找你,一定会一剑杀了我,再一剑杀了你,然后把我拖到爵炎陵中再杀我一次。最后懊悔逼我习字学画背女经,却把我教导成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司邑青的开导也很有说服力,“再给我点时间,待我将羯岭国君的首级送上,你就是为了报仇而找我求助,你无愧于任何人。”

“是啊,我不愧疚,羯岭害我失去这么多,不报仇实在气不过。所以,”她停了一会儿,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本来就是为了报仇才来找你。”

莫忧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很足,虽然她想过,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没有仇恨,她或许真的会为了寻求一人相伴而抛弃妇德。

漫漫余生,她无法想象自己孤苦度过会是什么样子。

她很自私,这就是她。

“见到娘娘还不快点行礼!”身旁玉钿斥责的声音有些尖锐,莫忧什么也没说,觉得自己即使是不说话也很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