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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嫡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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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谢朝华直到刚才都尚未想出应对之法。却没想到谢琼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了。

新姚公主瞅了瞅一旁有些错愕的谢朝华,心中却是有着另一番考量。她明白老太太让谢朝华跟着自己,一方面是想让她历练历练,一方面却也是将眼线按在了自己的身边。她又瞟了眼边上的谢琼,不知他说这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沉吟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只怕不妥,府里为了嫂子的事情已经是忙不过来了,有怎么好再烦劳叔叔呢,再说,回去后我如何跟老太太交待,她一个姑娘家的……”

“二嫂多虑了。”新姚公主话尚未说完便被谢琼打断了,“谢家不同与别家,从来不主张把自家姑娘关在闺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来此番老太太让朝华跟着公主也是想让她多学习,长些见识的。”他话锋一转,语调微扬:“还是二嫂觉着不放心,怕朝华会在我府中受委屈了?”    新姚听了这话,连忙赔笑道:“叔叔这话说的,朝华在这府里又岂有不放心的道理。新姚不过是怕让叔叔费心了,既然这么着……”她转身朝着谢朝华道:“你就在这里住下吧,老太太那里我会去说的。”

“这……是。”谢朝华面露难色,好似勉强应承了下来,可其实心中却是大喜,只是又有些疑虑,不知谢琼让自己住在府里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或者只是因为他说出来的理由?她立马否认了这个假设,她相信谢琼心中明镜似的,肯定知道老祖宗与新姚公主之间的微妙关系,他又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让自己趟这个浑水呢?

前世她虽然没怎么跟这位堂叔直接打过交道,可说起来却又是几乎事事都与他有所关联,甚至可以说这往后二十年里,谢家是“成也谢琼,败也谢琼。”自己虽多次受他牵连,却也因他而风光无限过……

虽然谢朝华一直都也没想明白为何谢琼要把自己留下,不过她却是顺顺当当地在西府住下了。

第十三章 寻琴

自古丧事礼节繁多,大户人家更甚。不过琼大奶奶宋氏的娘家人丁凋零,并没有什么人了,故此报丧之事倒是省却了不少人力与时间,只是谢家家族庞大,加上谢琼如今的地位,前来吊唁的亲戚宾客却是人流不息,所来的女眷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新姚公主无论在安排人手,还是接待来宾倒是都处理的游刃有余,接手之后也并未显得手忙脚乱,只半天功夫便将人手调配妥当,只等着前来吊唁的宾客,以及七日之后的出殡了。

谢朝华前世在宫中住了多年,知道本朝的公主从小学习的东西一点都不比皇子们少,不仅要识字断文,女红烹饪也一样不少,另外还有专门的教习嬷嬷传授如何治家管事,把公主嫁人之后可能需要的知识一丝不落的让她们从小学起,所以新姚公主虽然没有真正经历过丧白之事,可对此也算是有板有眼,何况身边还跟着几个有经验的嬷嬷可时刻指点一二,弥补不足之处。

谢朝华跟在新姚公主身边,不主动寻事也不插话贪功,几日下来倒也太平无事,转眼,朝祖的日子便近在眼前。

这日新姚公主提前回去了,估摸是想着第二天一大清早便要动身去祖庙,一来二回的,路上起码要三四天的功夫,又要宿在外头,必是早早回去稍作准备去了。而公主一走,谢朝华便轻松自由不少,只因几日下来,各处如今都只需按条理规定办事便可,一切都井然有序,倒也不需谢朝华多费心力。

谢朝华虽然很想出门走走,不过到底是不能够,便只在府里随处走走。这西府说大不大,却也是花束环绕,庭轩错落,回廊曲折,漫步其中倒也别有一番情致。她正随意走着,突然隐约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如轻云般无定地漂浮,那样委婉哀怨,带着股难言的苍凉意境,丝丝缕缕,欲断又连……

谢朝华不由得随着琴声传来之处走去,穿过游廊,转过假山,尚未寻着弹琴之人,却先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满满的梅花香气,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座院落,走进一角的侧门,眼前景象让谢朝华惊讶不已。

这是一座不小的花园,确切地说这是一座梅园,此时满园的梅花正在盛开,红、白、粉,五彩缤纷。谢朝华从未见过如此多色彩的梅花聚在一处,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去,热烈的艳红,妩媚的粉红,端庄淡雅的白,端的是溢光流彩,美不胜收。微风吹过,送来缕缕清香,仿佛就如同那悠扬渺茫的琴声一般。

而在这片香海之中焚香抚琴的却不是谢琼是谁。谢朝华从没想到过,数年后那个在烽烟四起时血腥杀戮的罗刹,竟能抚出如此悲沧哀凉的琴声。他这位堂叔,在她的心中一直算不得良善之辈,只是此刻听着他的琴声,心中却泛起一丝怜惜之情。

想起他上无父母兄长,下无子女弟妹,虽说谢家家族庞大,终究是隔着肚皮的。而唯一一位妻子此时也已离他而去,当狼烟散尽,留在月光水影里的,或许只是眼前这低首弄琴的儒雅骚客。

琴声嘎然而止,终是终了……

仿佛过了很久,谢琼才抬起头,朝着谢朝华站立的方向,淡淡一笑,道:“朝华来了,扰你休息了吧。”

谢朝华迈步上前,缓缓福身行礼,轻轻摇头,由衷赞叹道:“想不到叔叔扶得一手好琴。”

“铮……”谢琼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叹道:“很久没有摆弄,生疏了。”他看着远处,眼神透着孤寂与苍凉,像是自言自语道:“她曾说过喜欢听我抚琴,如今我弹上一曲也算是为她送行了,但愿她在九泉之下能够听见,也不枉夫妻一场。”

谢朝华听了鼻子陡然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不由得心中一惊,十几年的宫中生活,她早就习惯了不动声色,早就学会了将感情深埋,到底有多久没有如此容易动情了?堂叔的话让她禁不住想起前世临死前感受到的那冰冷深邃的目光,肖睿,对自己怕是连半分怀旧感慨之心都无吧,她心下恻然,暗叹一声才开口道:“叔叔节哀,婶子定是能感受到叔叔这份情谊的。”

谢琼抬眼瞅了谢朝华一下,抚额叹道:“可怜她身子骨一直不好,跟了我这些年也没生下一男半女的,如今她去了,膝下也没个给她披麻戴孝送终的人了,娘家也没人了。”

谢朝华听说过,琼婶婶的娘家人在多年前的那场动乱中,不幸遭遇流寇被灭了门。而她在刚过门的时候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后来没了,之后便再未曾有过身孕。而叔叔谢琼别说三妻四妾了,据说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只有这么一个原配妻子,所以这些年来,西府一直人丁单薄,故此今番琼婶子没了,内府连个主事的人没有。

她耳中听着堂叔谢琼的感慨之言,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微一沉吟,开口道:“叔叔对婶子的情分,婶婶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若说是膝下无人,朝华愿意在婶子灵前守孝。”谢朝华这么说,其实是想到如果自己这番提议被谢琼认可,说不得便可以离了谢府,也能借着三年孝期避开那门当年迫不得已的亲事……

她这番话说出来虽是别有用心,可也是因为谢琼的情义让她动容,若是能成倒也是一举多得,各取所需的事情。

谢琼听见谢朝华说出的提议,猛地抬头盯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只淡淡地说了句:“不妥。”

“为何不妥?难道叔叔是嫌弃朝华的身份,觉得一个被休的女子所生的不配吗?”谢朝华陡然激动起来,她十几年培养下来的冷静自持一下子仿佛如崩溃的河堤般,她双唇微抖,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像是沸腾起来,带着不能忍受的燥热,一直窜到脑门,这原本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顷刻间便脱口喊了出来。

兴许是这话憋了太久太久,久到从前世起跟着她经过黄泉又带到了今生却一直无处发泄,又或许是今日这哀怨的琴声与谢琼沧桑的话语触动到了她深埋在心中的那个弦,两辈子的委屈与不甘让她在瞬间就这样突然爆发了出来。

这话刚说出口,谢朝华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是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