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第1页）

等葬礼结束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大家纷纷上前安慰钟子规等人，然后自己驱车离开。

人散完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夜幕喧哗。

钟故园没有跟家里人一起回去。

他现在头痛得很，不想回家再听父亲念叨遗产的事情，所以在钟子规问他要不要一起走时，借口说自己想单独出去散散心。

没有人拦他——或许是因为钟故园一贯总让父母觉得省心的缘故。夏时雨叮嘱了他几句，便放他离开，倒是钟夏唤，问钟故园要不要自己送。

钟故园拒绝了，自己走路去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

夜色中安静的墓园，在细雨里安静沉默着。

前天还躺在病床上苟且偷生的人，今天就已经躺在了泥土底下。直至现在，钟故园都还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坐在驾驶座上，仰面躺着，也不想开车。

车窗半开，冷雨斜飞，雨丝里面夹了雪，在车窗框边缘积起一层半透明的冰。

钟故园一条胳膊曲起搭在车窗上，手背没一会儿就冻僵了。

他侧过脸看着窗外，忽然间却想起了余然。

余然今天似乎穿得也不厚……不过有伞遮着，不淋雨的话也不容易感冒，毕竟是年轻人……伞。

最后意识留在那把自己借出去的伞上面，钟故园恍然记起自己有和余然说过，让他在葬礼结束后把伞还给自己。

……他不会还在墓园那边等着自己吧？

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虽然从正常逻辑上来想，钟故园觉得应该没有人会那么笨冒着雨夹雪一个人等在墓园里；但是想到余然那张苍白沉默的脸，钟故园又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他蹙眉思索良久，最后捏了捏自己眉心，起身解开身上安全带，从扶手箱里找出一顶黑色鸭舌帽扣在头顶，开车门出去。

迎面吹来雨夹雪，风刀刺骨。

钟故园搓了搓自己手背，搓下来一层薄冰。他加快脚步往墓园走去，路上穿过一丛又一丛黑黝黝如同幽灵般的矮侧柏。

很快便走到墓园人行道出口附近，钟故园看见路灯下少年高挑修长的影子。

正在生长期的少年身形略显单薄，穿得也不算厚实。细雨组成的烟雾模糊了他的容貌，让钟故园看不清他的表情——钟故园借给他的那把伞正被他拿在手里，伞面沿着伞骨的轨迹叠得整整齐齐，但是没有撑开。

于是钟故园又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到余然面前。

余然听见脚步声，侧脸向他看过来。

那张独属于少年人的，线条柔和纤细的面容，上面落满细密水珠。

钟故园皱了眉：“怎么不撑伞？”

余然把伞递往钟故园的方向：“伞还你。”

钟故园从他手上接过伞，撑开，遮在两人头顶。他握着伞的手指节曲起，关节处泛出绯红色，骨骼感明显的手腕在余然眼前一晃而过，两人转瞬间站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

钟故园：“走——我车在附近，我送你回去。你吃晚饭没有？”

余然不回答，很倔强的站着，看起来不太想和钟故园走的样子。

钟故园感到棘手，无奈，又好笑。

他歪过头，弯腰看了看余然的脸——小孩儿死死抿着唇，眉头紧皱，颧骨和眉骨都被夜晚的低温冻出明显的绯红色。

钟故园一凑近，他便自然而然露出警惕神色，像一只绷紧弦的动物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