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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拱火(第1页)

率先踉踉跄跄下楼的是刚被封为下蔡县县令的新科进士王松年。

他的左脸上明晃晃肿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头发被打的有些凌乱,青年满脸的悲愤与忍气吞声,眼珠都隐忍得有些发红,他用衣袖勉强遮住脸,半低着头一言不发,就要忍着最后的体面快步离开现场。

“我让你走了吗?!”跟在后面叫骂着下来的青年追的很急,带着一身盛气凌人的气势,下了楼就一把扯住王松年的后衣领。细看就会发现他刚才走路有点摇摇晃晃,两颊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带着醉醺醺的神态,眼神也不甚清醒。

“哇,这个人好大的气味,好臭啊!”洹儿悄悄的说,很嫌弃的捏住了鼻子,眉头皱的死紧。陈秉江不动声色的捂住他的嘴,把小孩摁在自己身后别打扰正戏。

王松年像个小鸡仔似的被人揪住后衣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当着一大堂陌生人的面姿态非常不雅。他狼狈的反手挣脱,涨红了脸,有些绷不住了,终于怒道:“大哥!”

“我母亲是邺城赵氏,四大名望之族,簪缨世家贵女。我的弟弟是王家嫡子。”那醉着的青年突然冷下脸,语气阴森森的,“你娘是什么玩意?你又是什么东西?别让我再说一遍,要是这张嘴不会说话,我就帮你学学!”

王松年气的浑身发抖,攥起的指节都捏得发白了,张嘴就要爆发出来反驳什么。楼上又响起了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是醉酒青年的那群狐朋狗友慢半拍的,也都终于下来了:“王兄——追他去干什么啊,酒还没喝完呢!”“做什么,你不想找点乐子啊。”“嘿嘿嘿,今天这小子自己送上门……”

那群同样醉醺醺的人也都衣着华贵,嘴里说的话让人不堪入耳。王松年看到他们一起围了过来,针对的意味很明显,好不容易腾起的一股心气又被浇灭了。他的愤怒憋着憋着变成了无奈,声音低了下去,变了调的生硬服软道:“我今天只是想设宴赔罪。王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那件事、那件事还请通融。”

之前险些被砸到的士子听到这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挽起袖子就想往这边冲。

这么欺负人啊??

四大名望世家的名头是很大,可家中子弟众多,良莠不齐。他家底子也不差,今天修理一个看不惯的纨绔子算什么?干了!

“等等!”他的朋友连忙拉住他,低声急促介绍道,“冷静点,这是四大世家的嫡枝!你看看在场的人,王家大家主的嫡孙王森年,郑家长子郑伯雄,还有赵家兄弟……”

其他人揍也就揍了。两边家世相差不大的时候,四大世家也不是非要得理不饶人的报复。可他们要是今天揍了四大家的嫡系子弟们,那就捅马蜂窝了!

听了朋友劝阻的话,气不过的那个士子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把火气浇得透心凉。他攥了攥拳头,无奈的撇开头,只能眼不见心为净。他家世再大,也没底气能和同气连枝的四大世家嫡系子弟对上。

这般如此,士子只剩下愤愤低骂了一声:“什么四大世家的嫡系……怎么全都这么歪瓜裂枣!”

他的朋友吓得差点变色,赶忙拉着他往人群里钻,一边低声无奈回道:“哪里是他们品性低劣了?再说破天去,也不过是他们明知道嫡庶尊卑不能动摇,紧捏着这样的道理在教训庶弟罢了,顶多有些出格胡闹,不会惹来事端。他们大家

子弟教育还是正统明理的,你就瞧,对旁人他们才不会这样。听我一句劝吧……这事被他们拿住理了,谁都管不了!”

那士子沉默了。

王森年一行人对王松年的嬉笑刁难还在进行着,哪怕是在众目睽睽的大堂里,他们也旁若无人。近处的几桌鸦雀无声的看着,或者面露不满,或者撇开头加快了吃饭速度,却无一个人敢出声阻止的。

“大哥……”洹儿年纪还小,却也能分辨出这种行为不对。他有些害怕,小声的缩在陈秉江身后,仰起头问,“他们是坏人,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陈秉江也默了一下。

他知道,按照这个时代的正常教育,对康王夫妇宠爱的次子陈秉洹来说,应该以家世和身份背景去做出判断,哪些人能骂,哪些事不能管,至于对错,反倒要退于次位。正确认识阶级地位,这才是让康王府平安运行下去的正确做法。

但此刻的陈秉江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只好摸了摸弟弟胖乎乎的脸颊,望着小男孩期盼的眼睛,无法立刻给出答案:“别急……你再等等看就知道了。”

陈秉江自己是有存档能力可以肆意的,他也无法融入穿书世界,所以他选择遵从本心做自己,有什么事暗中报复回去也就是了。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教弟弟,他有这样的底气吗?带弟弟接受新的世界观和行为方式?如果他护不住洹儿,那就是害了这个孩子。

但如果想一直护住……

陈秉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由自己来做皇帝。’

他转瞬间下定了决心:“……”

纠结过多干什么,想做那就去做!他又不是一定要去抱原男主大腿,好歹也当上了皇帝!虽然想反杀原男主稳住自己的皇位恐怕会很困难……但也不代表完全做不到,他还有金手指呢。就算最后实在办不到——他大不了读档回前面,选择抱男主大腿去。

有了“存档”后,陈秉江需要的只是无限耐心罢了,下限被锁死,再翻车也翻车不到哪里去了。

……算算时间,再听听王松年的拱火,火候差不多也该成了吧?陈秉江的算计,只是为了让那个炮灰王森年,当众说出最致命的一句话而已。

一句,大逆不道到保不住他自己的话。

“嗯?”洹儿听了,疑惑的蹙着眉头一歪头,继续躲着看了。

场上的形势开始越演越烈。

王松年越是哀求,越是低声下气,他的嫡兄和一干狐朋狗友就越是依依不饶,再三奚落嘲弄。兀的,醉醺醺的王森年似乎不满足于这样的打击方式了,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眼珠一转板起脸大声的宣扬问道:“圣人训里是怎么说的?”

他身旁的郑伯雄也了解内情,眨眼间就知道怎么捧哏了,了然笑道:“那要看王兄想知道的是哪句了?”

“现在我这里有一桩事,要依据圣人言做判断……”王森年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几次,他望了庶弟一眼,故意说道。

王松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血色尽失。

他哀求的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