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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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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扫尾(第1页)

等到纪康倒退着出了大帐,李庭才不为人知的地轻舒了一口气:“圣旨找到,我们的压力也小了一大半。难为这个孩子了,小小年纪对答流利,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表现出太多的惊慌,你从哪找的苗子?”

安承微笑道:“这个孩子,胆子时大时小,我从建德募兵的时候,他还大闹了一出新兵营呢。不过话说回来,”他突然话锋一转:“不提此人了,大椿虽然行事粗心大意,但圣旨始终随身携带,并不曾有一刻放松。然而就在我们二人短短半炷香的分别时间里,竟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偷走了。恐怕这个施术者的目标一直都是大椿,而且对他的动向甚至行为习惯都很熟悉,估计已经跟了一段时间了。甚至从他离开大京的那刻起就已经被盯上了。”

“你从山道折返上来找我,中间可是有再遇到什么人吗?”李庭闻言点头,随即询问李大椿。

“没有啊,山道上就我一个人,快马几个呼吸之间就赶到了。”

安承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月亮有变化吗?”

“没有,上弦月,解开术之后就没有其他什么异常了。”

“有一种可能,是术中术,你回去的这段时间里,又陷进了他设置的第二层幻术之中。”

李庭先是一皱眉,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露恍然之色。

“术中术?”李大椿一愣:“所以小叔的意思是,就在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我又陷入了第二个幻境,感觉自己在跑,但可能只是幻觉而已,不是真的?”

“对,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李大椿骇然,李庭抬手为安承斟茶,同时出言安慰儿子道:“你也不必过于紧张,无论对方是否记住了圣旨内容,起码圣旨目前好端端的回来了。安承能一眼看穿并破解了这个幻境,就能捉住这个施术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安承既是你小叔,又是你的老师,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吗?”

李大椿急忙拱手:“那是万万不敢,老师的水平有目共睹,我做学生的自然心知肚明,只是连累了父亲和老师,心中有愧。”

安承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多想,然后继续解释道:“幻术中的环境事无巨细,皆可由术师自行编造,高明的幻术师甚至可以意随心动,让幻境随着自己的心思随时变化,想要做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幻境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如果他只是简单的让我们迷个路,我们大可以当成是鬼打墙,原地不动,等到施术者法力耗尽,术自然就解开了。但只要施术者稍微使点计谋,在幻境里故意漏出什么破绽,比如说可以复刻的路灯,或者是形状不对的月亮。引导我们主动去破解这个幻术,就可以从心理上让我们对第二层甚至第三层幻术放松警惕,更加容易上当,这个就叫饵。将军府邸和山下军队位置上是分开的,他算到了我们会因此分头行动,创造出你落单的机会。一旦你落单了,那就是他绝佳的下手机会。”

李大椿感叹:“可是我离京之后始终有两名宿卫随行,到平阳之后也是一直住在府邸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可乘之机。刚才在山道上步行,只有我和小叔两个人,这么想想可能真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一次可能的机会了吧……”李大椿强压住心中的惊骇:“只有一次机会却恰好被他完美的利用。如果他当时是要取我性命,怕是现在我的尸骨早就凉透了。这术中术当真是阴险狡诈,防不胜防啊。”

“他的目的只是盗取圣旨,并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愿伤人性命,一旦出了人命就势必会引起更大的响动,得不偿失。”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幻术袭营的起因和经过已经大概推算透彻了。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如何,以及如何扫尾变成了解决问题的重中之重。

“关于这术中术,我之前倒是曾经有过一次经历。”

“在鹿门山,是么?”长久不发一言的李庭突然说道。

安承点了点头:“对,就是在你我初次相遇之时,襄阳,鹿门山。你当时力竭落水,我令水军行船搭救落水士兵。士兵分明已经被搭救上来,但再转头去看的时候船上却空无一人,宋廷中有高人施术刻意拖延救援,许多落水的士兵就是这样失去了转瞬即逝的营救机会,刚才看眼睁睁的看着救上了船,再看见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漂浮在江面上。不仅是水军的人中了幻术,落水的士兵也中了术,你也一样,我救起你之后你说有好几次分明已经看着水兵把自己救上了船,没过一会儿发现自己还在水里漂着,而船实际上还隔着几百仗远呢。”

李庭点头:“我记得,当时有些不谙水性的弟兄们以为自己被救了,便停止挣扎,然后渐渐沉进了江里,等反应过来之后为时已晚,再也没机会浮上来了。”

山道幻术无非是迷人心智、扰乱时空的障眼法而已。父亲和小叔所描述的鹿门山的幻术则是真的实打实死了人,当面对死亡时没有人的心绪会完全不受影响,这一番话说的李大椿遍体生寒,他神色复杂的低头看着手里的圣旨,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如果今晚的施术者心更狠一点儿,在山道上施鹿门山那样的幻术让他们两个人跌下山崖,甚至拔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那现在恐怕在这将军大帐内的三人,至少有一个是棺材了。

其余两人不会知道李大椿的内心活动。李庭问道:“安承,难道你觉得这次袭营的人,就是当年鹿门山之役对我们施术的那人吗?”

“这还不好说。毕竟两者之间相隔年代久远,而且即使是出自宋廷势力也不能说明施术者就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个组织。”

“如果真的是宋廷势力,别管是谁人施术,秘旨上的文字如果真的被敌人拿着拓本回去找人翻译了,那被破译也是早晚的事情。圣旨内容一经泄露,南军的具体人数和辎重规模,以及去往福建的动向和时间便会被宋廷知晓,福建尚有几处州路处在宋军统辖之下,如果大军行进途中被人守株待兔,怕是要造成极大的伤亡。”

“将军的意思是?我们随机应变?”

“嗯,如此看来,我们提前出发更为妥当。”李庭搓着下巴上的胡须,他眼神落到自己儿子身上,思忖了片刻:“你带着两名宿卫一路南下,三人都有身手,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人跟随。今天他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骗过全营,无论对方是否有同伙,这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威胁。如果就此放任不管,必然寝食难安。传令下去,各路府五品以上将官立即入帐议事,本将军有要事相商。”

“圣旨被盗一事?”安承问。

李庭犹豫了片刻:“你的意思呢?”

安承一拱手:“就说敌人盗取圣旨遇阻,但圣旨内容已泄。这样刺史们顶多会记大椿一个监管不当之责,监管不当只需罚俸,无需停职,至于圣旨内容泄露一事,最好是当下坦承,否则后续南军一旦开拔,万一真起战事,无论战事结果如何都会埋下隐患,到那时恐怕还要记他一个瞒报之罪。”

“可。”李庭点点头。

安承低头领命,转头看了李大椿一眼,便缓步退出帐外,呼唤几个值守兵士,让他们去大营各处通知军官去了。

少年纪康出帐之后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帐外不远处的木箱子上发呆,看到安承出来打了个激灵,连忙跳下来站好。夜深露重,军服微微湿润,发间结满了水珠,在昏暗的灯火下盈盈发光。

“嗯?”安承有些意外:“你没走吗?”

“是……担心您还有别的指示,便一直在这里等着了……”

安承眼神中露出些许赞赏,他伸出手拨动纪康头发上的水珠,将其拍掉:“不错,你倒是很稳重啊。今天幻术袭营的事情我和将军特使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你只要记住今天李将军的叮嘱就行,没什么别的事儿了,你在这等的时间也不短,自己哈气都是白色的,快些回帐休息吧!”

“对了。”安承忽然叫住正准备离开的纪康:“今天多亏了你眼尖,把那个东西找到了,谢谢你哈,我会记住的,到时候给你记一功。”

纪康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功劳居然能来得这么快,而且几乎就是以天上掉馅饼的形式砸到头上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了半天嘴吐不出一个字儿来,最后只好重重的行了一个军礼,快步离开了。

安承看着少年轻跳着离开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

一刻后军官们奉命到齐,面色郑重,面对真刀真枪的战场他们不怕,但是幻术袭营这种神异事件还是有些紧张,何况还是紧挨着军营火灾后发生的,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让他们本能的感觉到一股看不见抓不着的危机正在大营四处蔓延。众人入李庭大帐商谈军机要事,期间不许任何人进出,从丑时一直商谈到了正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