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顾义仁说这些时，神色复杂，又是为苦读的学子庆幸，又是为曾蒙难的家国悲哀。

沈奚自然猜顾义仁也是庚子赔款留学生中的一员，而婉风作风洋派，更像是家中资助。可在今晚，全被颠覆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晚清小官家中的小姐，父亲获罪，流放边关，另一个是戊戌时变法被斩杀的志士后代。二人都是受了傅侗文的资助，被送到了这里。

和她一样，没什么差别。

或许唯一有差别的是，她因形势危急，索性被三爷安排了傅家的名分。

可傅侗文从头到尾，又没提到沈奚的身份是掩饰，是保护。他不说，沈奚也只能保持沉默，听着那两人在感慨着受三爷的恩惠，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而在婉风和顾义仁眼中，沈奚仍旧还是傅家的四少奶奶。

婉风和顾义仁说完课业，傅侗文用手背碰面前的瓷碗。

&ldo;凉了吗？&rdo;婉风问。

傅侗文摇头，问沈奚：&ldo;汤匙有吗？&rdo;

沈奚立刻立起身：&ldo;我去拿。&rdo;

傅侗文手撑着桌子，也立起身：&ldo;坐久了，人也乏了。&rdo;

于是傅侗文与她一道去厨房，沈奚端了那碗烧桂圆。

婉风和顾义仁认为他们是&ldo;自家人&rdo;，不再打扰，分别回了房。

灯下，沈奚给他找到汤匙，放在瓷碗里，递给他。

傅侗文倚靠在干净的地方，用汤匙搅着桂圆干：&ldo;上回吃这个，未满十岁。&rdo;

沈奚未料到他会和自己话家常，含含糊糊地应着：&ldo;我还是在广东的时候。&rdo;

傅侗文饶有兴致，游目四顾：&ldo;傍晚你说，要吃些中国人吃的东西是什么？&rdo;

他竟还记得那句话。

&ldo;前些日子买了个锅，想做一品锅，你听过吗？码放好了食物，从上往下有蹄髈，鸡，还有菜。不过这里我选读过农学，菜的品种和中国不同，菜也许要挑不同的来煮，倒是肉都差不多，&rdo;沈奚感叹，&ldo;来这里才晓得，不管洋人中国人吃的肉都一样，牲畜也一样。&rdo;

&ldo;难道你以为这里的牛会有六只脚吗？&rdo;傅侗文反问。

沈奚默认了自己的傻气，接着说：&ldo;继续说那个，有留学生告诉我这叫大杂烩，他们说在家乡差不多是这么大的锅子。&rdo;

沈奚两只手比划着，约莫两尺的口径。

&ldo;和炒杂烩差不多？&rdo;傅侗文在猜一道广东菜。

&ldo;不，我说的这个是水煮的，端上来水还在沸。&rdo;

候在门外的少年终于憋不住，硬邦邦地接了句：&ldo;我们家乡管这叫&lso;全家福&rso;，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还能放蛤蜊和鸡蛋，荤素搭配，各地不同，&rdo;说完又趁着傅侗文低头吃桂圆时，用她才能听到声音责怪，&ldo;三爷早吃过。&rdo;

原来这样。

傅侗文早知是何物，却顺着她说下去，还佯装会错意。

沈奚抿了嘴角。

&ldo;为何不说了？&rdo;傅侗文回望她。

&ldo;三哥……&rdo;

&ldo;怎么？&rdo;傅侗文偏过脸来，想听清她要说的话。

可就是这个迁就她说话的姿态，将她到嘴边的话又截断了，灯是半明半昧，他的眼也是。

第5章第四章今朝酒半樽（2）

此人此景，是西沉的余晖，是染满天际的火。

沈奚莫名地记起，那夜他出现在烟馆时的情景。

她被绑住手脚，蜷缩在肮脏的地板上，身边就是那个死人。身后是一条大通铺，木板挨着木板，那些骨瘦如柴的烟鬼就是一个个活死人，不留缝隙地挤成一排，握着烟斗在灯火上加热，一口升天，一口入地。有个乞丐在捡包烟泡的纱布，佝偻着身子半爬半行而过，多一眼都不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