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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部分(第1页)

“你认识我?”

“不,但我看到握在你左手套里的回程车票。你一定一大清早就起程了,而你抵达车站前曾坐了双轮小马车在泥泞的路上走了颇长一段路。”

这位女士大感惊奇,她以迷惑的眼光注视着我的同伴。

“亲爱的女士,这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他笑着说,“你外套的左手臂至少有七处溅了泥浆,这些泥浆是新的。除了双轮小马车外,没有其他种类的车辆会让泥浆如此溅起,而且只有你坐车夫左手边时才会这样。”

“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你是完全说对了,”她说,“我六点不到就由家里出发了,六点二十分到达赖德汉,然后坐第一班火车来到滑铁卢。先生,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个压力了,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会疯掉。我无人可求助——完全没有,除了一个人,他在乎我,可是他,可怜的家伙,根本帮不上忙。我听说过你,福尔摩斯先生,我由费英泰西太太那里听到过你,你在她最需要时帮助过她。我从她那里要到了你的地址。噢,先生,你不觉得你也可以帮助我吗?至少在包围我的层层黑暗中投入一线光明。目前我没有能力支付酬劳,但一个月到六个礼拜之内我会结婚,同时也能自由支配我的收入,到那时我不会赖账的。”

福尔摩斯转向他的书桌,打开锁,拿出一本他参考用的案件笔记本。

“费英泰西,”他说,“噢,是的,我记起那案子了;那是一个关于猫眼石头饰的案件。我想那是在你住到贝克街之前,华生。我只能说,女士,我会像对你朋友那样对你提供同样的服务。至于报酬,我的职业本身就是报酬;但是你有义务在你有能力时支付我为这件案子所付出的费用。现在,请你将有助于我们作出判断的有关这件案子的种种情况告诉我们。”

“唉——!”我们的访客回答,“最糟糕的是,我的麻烦是我无法说清楚我的恐惧,同时我的怀疑也只是起自于一些小事,而这些小事对其他人而言全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我最有权利取得其帮助和指点的人,也把我所告诉他的事情当成一个神经质女人的无谓想象。他并没有那样说,但从他安慰我的回答及避开的目光中,我可以清楚地知道。但是我听说,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深深看出人心的各种邪恶,你必能指点我如何在包围我的危险中行走。”

“我很专注地听着,女士。”

“我的名字叫海伦·史东纳,我现在与我的继父住在一起,他是英国最古老的撒克逊家族之一,是舍瑞郡史都克摩伦的罗列特家族现存的最后一个后裔。”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这名字我知道。”他说。

“这个家族有一个时期是全英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它的产业北面延伸过界直达波克郡,西面到罕普郡。但上一世纪,四个继承人都是放荡荒淫的个性,终于在乔治三世最后那几年将家产败光了。除了几英亩地和一幢有两百年历史还几乎被抵押殆尽的老房子外,没有剩下任何东西。最后一个贵族尽其所有,过着状似贵族实则贫民的可怕生活;但是他的独子,也就是我的继父,看出他必须另寻新生活,于是向一位亲戚借了一笔钱,用这笔钱念了一个医学学位,然后去了加尔各答,在那里,以他的专业技术及坚强的意志力,他建立起很大的事业。但由于小偷侵入了他的住宅,他一怒之下打死了一名当地土生的男仆,差一点被处死刑。总而言之,他因此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回到英国,变成了一个脾气阴郁而意志消沉的人。

“罗列特医生在印度时娶了我母亲,班吉阿提纳瑞的史东纳少将的年轻寡妇。我姐姐茱丽亚跟我是双胞胎,我母亲再婚时,我们才两岁。她有一大笔钱——一年不少于一千英镑——她留下这笔钱,在我们仍与罗列特医生住在一起时完全归他,但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们结婚之后,每年可以得到一笔金钱。回到英国不久,我母亲死了——她死于八年前槐卫发生的那场火车意外。罗列特医生于是放弃了在伦敦重新开业的企图,带我们住到了位于史都克摩伦的祖传老房子里。我母亲留下来的那笔钱足够我们所有的开销,似乎在我们的快乐生活之中没有什么障碍。

“但是就在这时候,我继父有了极可怕的改变。他不再与那些看到史都克摩伦的罗列特家族有人回到老家来居住而十分兴奋的邻人交往,反之,他将自己牢牢关闭在屋中,除了对路过他小径的人凶猛地吼叫之外,他很少出来。暴烈且接近疯狂的脾气似乎是这个家族男性的遗传,而我的继父,我相信,由于长期居住于热带,更变本加厉,于是一连串不名誉的争吵打架事情发生了,有两次还得到警察局解决。一直到最后,他终于成了村中的恐怖之人,只要他一走近,人们马上跑开,因为他力气极大,又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上个礼拜他把当地一个铁匠抓起来,掷过矮栏杆丢进小溪,我只能用我身边所能找到的所有金钱,才避免事情再次宣扬出去。除了一些游荡的吉卜赛人外,他没任何朋友,他允许这些流浪者在他家传的数亩荆棘地上扎营,所得到的回报是到他们的帐篷中接受招待,有时还跟着他们出去流浪几个礼拜。他对印度的动物也非常热爱,他在那边的往来生意人会送一些动物给他,他目前养了一只印度豹及一只狒狒,它们可以自由地在他的土地上奔跑,村人对这些动物和对它们主人的害怕不相上下。

“你可由我所说的这些情形想象出,我可怜的姐姐茱丽亚与我在这样的生活中根本毫无乐趣可言。没有一个仆人愿意留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得做家里所有的事情。我姐姐死时才三十岁,但她的头发就像我一样已经开始白了。”

“你姐姐已经死了?”

“她才去世两年,我就是希望跟你谈谈她的死亡。你可以了解,过着像我所说的这种生活,我们不太可能碰到与我们同样年纪和地位的人。但我们有一个阿姨,她是我母亲娘家的妹妹,韩诺瑞亚·魏斯费小姐,她住在靠近哈诺那里,偶尔我们会准许到她家做短期的拜访。茱丽亚在两年前的圣诞节去了那里,遇到了一位半退役的海军少校,后来他们订婚了。我姐姐回家后,我继父得知了订婚之事,他对这件婚事并没有反对;但就在婚礼前两个礼拜,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它夺走了我唯一的生活伴侣。”

福尔摩斯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的头埋在一个椅垫之中,但这一刻他半睁开了眼,对着他的访客投过一瞥。

“请将细节部分尽量仔细说明。”他说。

“对我来说,这很容易,因为那段可怕的时间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那庄园,就像我前面说过的,十分老旧,现在只有一侧有人居住。这边的卧室设在一楼,起居间则在整幢建筑物的中间。卧室的第一间是罗列特医生的,第二间是我姐姐的,第三间是我的。卧室间没有房门相通,但它们的门全都开向同一条走廊。我解释得够清楚吗?”

“够清楚了。”

“这间房的窗子是对着草地开的。那个不幸的晚上,罗列特医生提早回房,但我们知道他并没睡,因为我姐姐被他习惯抽的那种印度雪茄的强烈烟味熏得受不了,因此她离开她房间到我房间来,她在我那里坐了好长一段时间,聊着她即将到来的婚礼。十一点钟时她站起来离去,但是在房门口她站住了,回身看着我。

“‘告诉我,海伦,’她说,‘你有没有听到过谁在寂静的晚上吹口哨?’

“‘从来没有。’我说。

“‘我想你也绝不可能在睡梦中吹口哨吧?’

“‘当然不可能。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过去几个晚上,我总是在清晨三点左右听到低沉而清晰的口哨声。我很容易惊醒,这口哨声吵醒了我。我说不出声音来自何处——可能是隔壁房间传来的,也可能来自草坪那里。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听到过?’

“‘没有,我没听到过。一定是草原上那些讨厌的吉卜赛人吧。’

“‘很可能。但如果来自草坪那里,为什么你没听见?’

“‘噢,我比你睡得沉。’

“‘那,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对我笑笑,带上了我的门,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锁门的声音。”

“是吗,”福尔摩斯说,“你们习惯晚上睡觉锁门吗?”

“总是锁的。”

“为什么?”

“我记得我对你提过,医生有一只印度豹和一只狒狒。除非锁了房门,否则我们没有安全感。”

“的确不错。请继续。”

“那晚我睡不着,一种会有不幸事情发生的模糊感觉困扰着我。你晓得,我姐姐跟我是双胞胎,你知道如此紧密相连的两个灵魂微妙地联系着。那是一个疯狂的夜晚,外面狂风大作,暴雨溅打着窗户。突然,在暴风雨的嘈杂声中,爆出一声受惊吓女人的疯狂喊声,我知道那是我姐姐的声音。我由床上弹起,抓起披肩围上,冲到走廊。我打开我的房门时,似乎听到一声低沉的口哨声,就像我姐姐说的那样,没一会儿又有一声哐嘟的声音,像一块沉重的金属掉下。我由走廊跑去,看到我姐姐的房门没锁,挂在铰链上缓慢地晃动着。我惊恐地注视着,不知道房间里会出什么样的事。借着走廊的灯光我看到我姐姐出现在门口,她的脸色因恐惧而惨白得不成人样,她的双手摸索着求助,整个身体像醉酒般来回晃着。我跑过去抱住她,但就在这时她的双膝似乎支撑不住了,整个人摔在地上。她好像痛苦到极点似的打着滚,四肢可怕地抽搐着。起先我以为她已不认识我了,但当我弯身向她时,她突然蹦出了我永远忘不了的尖锐叫声,‘噢,上帝!海伦!是那带子!那花斑带!’另外还有一些话她急着想说出,她伸手指向医生房间,但又一阵抽搐攫住了她并止住了她的话。我冲出去,大叫我的继父,他穿着晨袍匆匆由房间出来。等他跑到我姐姐身边时,她已不省人事了,虽然他将白兰地灌入她的喉咙并找了村中的救护,但所有的努力完全白费,她沉寂地缓缓死去,没再醒来。这就是我亲爱的姐姐的可怕结局。”

“等一下,”福尔摩斯说,“关于那口哨声及金属声你能确定吗?你发誓听到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