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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暖融病房(第1页)

救护车是县医院的。在县医院经过诊断后,说是颈椎骨折,建议到市里骨科医院做手术,县医院无能为力。刘中义建议去武汉协和医院,多花些钱,但手术有保障。顾广珍咕哝道:“去武汉不得十万八万呀,咱市里做不了吗?去那样的大医院,咱没关系,去了得排队,你哥的脖子不能动,到武汉得3个多钟,老这样耽搁着不是个事啊!”

县医院的医生说,咱市里的骨科医院技术设备都还行,他们和协和医院的医生们都是挂钩的,医生来回跑,在这做和到武汉做差别不大。还有,在外省做,医疗保险报销得少些。建议你们先到市里,这是大手术,他们如果没把握,是不敢接收的,到时你们再去武汉不迟。刘中义觉得有理,顾广珍当即决定去市里。救护车一路护送200多里,走高速,抵达大阳市骨科医院。刘中义开车带着大嫂,一路跟着。躺在车里担架上的刘中华眼望着车顶,心里七上八下。吸一辈子烟烧一辈子手;喝一辈子酒丢一辈子丑,这句话,他听过无数遍,自己也说过数遍,现在是真真正正地体会了一把。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丑不丑,而是他会不会瘫痪。他听说过颈椎手术不成功导致终生瘫痪的,也见过一两例。他想想就害怕,父亲瘫痪在床,每天需要端屎端尿的地侍候,他也要那样吗?那样活着真是太没意思了!他想着,对正常的生活充满了无限是怀念和向往。他自从腿瘸后,每天上午睡到半上午,爬起来洗个脸,抽口烟,骑上摩托车找牌桌。玩到12点回家吃饭,3两小米酒喝得晕晕乎乎,吃完饭倒头就睡,睡到2点,起来后继续上午的工作,晚饭又是3两小酒。多么粗坦的日子啊!县委书记也比不上。县委书记还要做办公室哩!他差不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这么粗坦的日子可不能停啊!千万千万,手术要成功,要成功。上帝保佑,保佑我的脖子手术顺利,我还要继续喝个小酒,继续玩玩牌呢。到了市骨科医院,事有凑巧,恰好有个武汉协和医院的手术医师到这边施行手术。急忙中,顾广珍没带钱,刘中义交付了2万元押金,等待了4个钟之后,刘中华被推进了手术室。在签手术协议书的时候,顾广珍的手颤个不停。她不停地问刘中义:“非要签吗?不签不行吗?做坏了咋弄?”

刘中义跟大嫂讲明情况,说,签协议是必须的。哪家医院都这样,人家不能打包票的,医院是怕病人家属胡闹的,走到哪儿都是这样。顾广珍惴惴不安地说,我就只会写自个儿的名字。手术室外的休息凳上,顾广珍如坐针毡。她坐一下,起来转个圈,探个脖子往手术室望。又坐下,再起来转圈,再望。“要是手术失败了,你哥是不是就瘫痪了?”

她的声音都有点儿飘忽了。刘中义说:“听说过这样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医生是武汉来的,应该有把握吧。你现在别多想,想也没用。”

“你说你哥,腿瘸了,要是再瘫了……”顾广珍面色凝重,声音里简直有哭腔了。刘中义只能安慰:“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基本上没问题,他们心里有底的,要不然不会接。”

顾广珍这才稍稍宽慰。她不停地探头往手术室看,尽管知道手术得几个钟。终于,刘中华从手术室推出来,历时三个半钟。医生说手术成功,顾广珍立即绽开了笑脸,刘中义悬着的心也像石头落了地。刘中华躺在床上,面色蜡黄,脖子后一个大大的颈托。由于使用了全麻,他还未苏醒,眼闭着。在水里泡了一夜,3个多钟的全麻应该补回了他的睡眠。顾广珍接近文盲,年龄又大了,刘中义帮着她办理住院手续,跑上跑下地忙乎着。病房里3张床,不算挤。床头装着电铃,护士的工作也做得仔细。手续办完,刘中义租了个家属床给大嫂夜里睡,然后又下楼给大哥买生活必需品,一切办妥,已近傍晚。他觉得简直比干一天活还累。他问大嫂有没有通知大侄子和大侄女,顾广珍说:“通知了,你侄子正在跑长途货运,走不开;大侄女明下午到。”

刘中义说:“你一个人侍候咋行?”

“行的,你回去吧,我家有十几只鸡,还有一条狗,不能饿死了呀。你回去照看下。”

顾广珍说着把钥匙递给刘中义。刘中义开着车心里想着一件事。自上次因遗产问题闹得不愉快已过去4个多月,各自的心理都该有一定的变化。这是个修补亲情的绝佳机会,他决定来做一次导演。大姐和二嫂就在家里,回去当面说。他通知了二哥、二姐和三姐,把想好的措辞说给他们。他说,大哥是咱家中的老大,年轻时骑着自行车走南闯北,帮着父母亲抚养咱们,曾经因为护着自行车被流氓打破了头。这些年腿瘸了,赚不到钱,连赌博都小里小气地,只玩小的,不敢玩大的。大哥虽然不大问家事,油瓶子倒了不扶,但是过去为家里做了不少贡献。大哥现在受大嫂的气哩,他够可怜的了。现在说是手术成功,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万一有个啥后遗症,大哥这辈子就算完了。我建议咱们聚齐,一起去看他,好有个仪式感。上次分钱闹得不愉快后,我想大哥也在想这件事。不管他咋想,咱们该看望的照常看望。颈椎手术算是大手术,在农村里也算是个大事情。我建议每人给2000块钱,不多不少。咱们是一家人,一辈子的亲情,生气只是一时的,很快就过去的。刘中义把这些话一一说给二哥和三个姐。他说得真诚质朴、深情妥帖。二哥、二姐和三姐听他说完就答应了。大姐起初说不去,叫刘中义带钱,刘中义给大姐做了一通思想工作。刘中芹想,不就是因为那点儿遗产么,不能让弟妹们说闲话,也就答应了。两天后,刘中义和二哥二嫂、三个姐姐,同时出现在他的病房里。两大捧花——黄色的向日葵和红色的康乃馨——放在窗台上,阳光照着,满屋子浸在香气与和谐里,似乎角角落落里都是祝福。每个人手里都提着补品,补血的,补钙的,补气的……各色包装,五彩斑斓,堆满了刘中华的床头和床底下。简单慰问之后,开始给红包。一个个红包递到顾广珍手上,顾广珍喜得笑容一直在脸上挂着。她感动着也惭愧着,她万没想到几个婆妹会来,上次因为遗产闹成那样,她原以为三年五年之内,她们是不会再跟她往来的,谁知她们竟然不计前嫌,二妹和三妹还专门从外地赶回来。她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亲的还是亲的,骂不走打不散。刘中华脖子不能动,只能用眼睛看,用嘴巴说。他看着弟妹们围满了他的床四周,看着他们提着大件小件的补品,看着他们把红包一个一个递到顾广珍手上,他的泪水涌出来,顺着他脸上的层层褶皱滑下去。他悄然擦了,听弟妹们谈些分别后的话题。邻床的病人问他,这都是你的弟妹呀?你这一家子真团结,真好!刘中华听了,心里腾起酸甜苦辣咸。他笑着应着说:“是嘞,真团结!真好!”

顾广珍把弟妹们请到一个像样的饭店。5千块的红包,无论如何是吃不完的。她已侍候了刘中华两天,端屎端尿地侍候。她从未如此侍候过人,深切体悟了刘中义的不容易。刘中义侍候他父亲3个多月从未发过牢骚,而她,为着一点点遗产,用尽了心机。窗台上的向日葵像个灿烂的笑脸,打开了她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