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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手足亲情的那种感觉。他们都很想家,都盼望有一个家。盼望家里那种亲密无间的温暖。所以,他们很想把营房变成自己的家,家是要有家长的,是有兄弟的。有兄弟自然要分出大哥和小弟,分出上下尊卑。这个大家庭既然父母都不在身边,长兄为父是华夏历来的传统,他们都喜欢巢诚当他们的大哥,我怎么能推托不当让他们失望呢?他们认我为大哥,我就是兄长,也就是家长了。对公、对大统领、对朝廷,我巢诚是副统领,一切都是按规章制度执行办事;对私,我是家长,我是大哥,有责任关心爱护他们,帮助他们。我要把一营的营房,建成一个有亲情有仁义的整体,绝不做奸淫掳掠谋财害命的事,绝不做强抢豪夺横行霸道伤天害理的事。如果大统领认为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巢诚愿闻其详,再和大统领商榷。希望大统领恕罪。”
巢诚大义凛然的气概,合情合理的回答,义正词严的辩解,字字铿锵有力。即使你吹毛求疵,也无法找出一点破绽来。
赵陀不得不又睁大眼睛从头到脚细细地审视着巢诚,生怕认错了人看走了眼。良久,他又眯缝起眼睛,总觉得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一段一段的大道理,如此这般滴水不漏地说出来,叫你无法驳斥。士别三日须刮目相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胜旧人啊!假如巢诚就是自己的儿子赵飞,该有多好!儿子赵飞,人是聪明人,可一身都是阴谋诡计,缺乏光明磊落,难以服众。和巢诚相比,简直是无法相比。然而自己呢?也不是靠狡诈诡谲阴谋手段起家的吗?有其父必有其子。赵飞成为这么样的一个人,不正是与自己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息息相关吗?赵飞是按自己亲手打造的模式铸造出来的,也是自己曾经企盼的。赵陀啊赵陀,你不是自称深得孙子兵法“诡道”的精髓吗?怎么一下子竟然喜欢巢诚的光明正大来了?不错,世间上不管任何人,主流的光明正大的行为,都是让人推崇,让人尊敬的。赵陀是朝廷命官,一军的大统领,当然要以光明正大自居,岂能没有一丝半点的正义感?行为过程中的狡猾奸诈只不过是策略中的一种施行手段而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时候甚至不择手段六亲不认呢。对于人生的一些细枝末节,又何必斤斤计较耿耿于怀呢。至于巢诚,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硬的明的降不服他,只能暗中用更高明的不露声色的手段控制他,慢慢地使他感恩于自己,成为自己得力的助手。
巢诚从中军大帐回到营地,见兄弟们人人义愤填膺,有的甚至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一见大哥,就一窝蜂似的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营房内务主事陈南叫兄弟们静下来,然后愤愤不平地说:“大哥,这下子可不得了啦。我们三百零三位兄弟怎么办?难道叫我们一营张大嘴巴喝西北风吗?真是岂有此理!”
林星恨恨地说:“赵飞造谣生事奈何不了我们,现在硬不给我们吃,我们就抢他们的。”
巢诚一时还听不出头绪,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冲突,右手拍了拍陈南的肩膀,以示安慰,也让众兄弟安静,说:“大家不用急,慢慢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商量如何着手对付。”
李志雄挤到巢诚跟前,愤愤地说:“早上我和林星带一班兄弟到赵飞处领这个月的钱粮,赵飞说朝廷没有粮饷押运下来,说仓库里没有粮,叫我们自己想办法。”
陈南也接着忿忿地说:“以往我们每月去领粮,赵飞左除右扣我们都忍了,这一次一粒米都没有领回来,叫兄弟们吃什么?”
李志雄也搭讪说:“赵飞还说,朝廷没有发下粮饷,你们怕饿死就去抢。中原七国,秦楚赵韩齐燕魏,哪个大王不是靠打杀靠抢立国的?秦朝吞并六国,不一样靠打杀抢得来的吗?世道从来就是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世道,胜者为王,你们一营不打不杀不抢,要学圣人当善人,饿死你们是活该!嘿,这是什么话,这还是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吗?”
林星恼恨地接住志雄的活:“什么话?那是乌龟王八说的话,是畜生野兽说的话!”白光也跟着起哄:“这是什么朝廷,什么军队,简直不让人活!”
巢诚见事态严重,示意兄弟们冷静,和气地说:“兄弟们千万不要冲动,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失,就是失在冲动之中。智者无惑,冷静应对,以静对动。”巢诚看着兄弟们静下来了,便问陈南:“我们的仓库里还有多少存粮?我们几个月前开荒种番薯收获了没有?还有河边菜园里的大南瓜和芋头能收多少?”
陈南想了想,说:“仓库里的存粮大概还够吃二十天,开荒地里种的作物长得可好哩,要不是山猪毁坏,吃都吃不完。不过现在还剩下多少,要收获回来才知道。我想,如果精打细算过日子,不怕挨饿。”
李志雄个子高,快人快语,赞叹地说:“大哥,你几个月前叫我们垦荒地种番薯,做好补充粮食不足的准备,强调我们不要浪费粮食,还要节约每顿饭的粮食。这下好了,存粮派上用场了。大哥就是大哥,你怎么算得这么准?怎么知道会有断粮的一天?”
白亮也跟着说:“大哥,你叫我管人去种菜,白菜和萝卜都长起来了,山猪没有全部毁坏它们。过几天就可以收获尝新鲜的了。可惜没有鱼,没有肉,不够完全。”
林星一听到鱼肉就来了劲头,拍着胸口保证:“从明天起,我带兄弟上山围猎,再打几只山猪、黄猄、豹子,给兄弟们开开荤。”
白光也不甘落后,说:“从明天开始,我天天带兄弟们下东江捕鱼捞虾,保证兄弟们吃个够。”
事情就如此这般安安静静地平息下来,使盼望着起哄闹事的赵陀父子又一次大失所望,因为朝廷的粮饷实在未到,如果巢诚的一营将士闹事,大统领赵陀便会把一营的肇事者无情地送到还在龙川大营的大元帅处理。任嚣盛怒之下,巢诚再能言善辩,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到那时候再出来为巢诚求情使其赦免死罪,巢诚能不报赵陀的救命之恩?真想不到巢诚不但是勇者无惧,而且更是智者无惑,明明是迅不及防的当头一棒,却又变成徒劳无益希望成空。心机用尽徒枉然!
巢诚一营饭有得吃,肚子非但没有挨饿,反而天天有鱼有肉,日子过得更舒心。兄弟们可是更敬重更爱戴大哥了。这个三百零三位兄弟的当家人,不容易啊!可大哥把这个家当起来,没有发生过危机。他举手投足,潇洒自如。那不怒自威的凛凛风度,才真是叫气魄。可是,作为一营统领的巢诚,上司不发粮饷,责任所在,心里总会不痛快。带着重重疑虑,他带着陈南和李志雄去找赵飞。
赵飞不冷不热地会见了巢诚,巢诚说明了来意,赵飞阴沉着脸,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赖皮模样,回答:“朝廷没有粮饷运下来,我赵飞也是巧媳难为无米之炊,你们问我怎么办,我问谁去?”
陈南看赵飞那副无赖相,忍无可忍地质问:“你赵飞营房里的粮食多的是,士兵们顿顿白米饭吃得饱饱的,还说没有?”
赵飞高傲地说:“我们有本事,能抢,你们也去抢啊。”
李志雄的火气一下子就冲到头顶,大声道:“谁说我们不能抢,老子今天第一个就抢你赵飞营房里的。看一看,比一比,是你赵飞的本事大还是我的本事大。”
赵飞怕自己寡不敌众,好汉吃了眼前亏,心虚胆怯。脑袋耷拉着,只眨巴着一双诡谲的眼睛乞哀告怜地望着巢诚,不敢放声说话。
巢诚从头到尾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担心双方引起争执把事情闹大难于收拾,便辞别赵飞,带着陈南和李志雄,离开赵飞的营房。走到外面,巢诚对两位兄弟说:“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危机的阶段。赵飞恨我们,想害我们,赵陀在计算我们,想利用我们。为了排除危机,我们的兄弟一定要忍耐,不要再闹出事端来。我们要讲道理,摆事实,教育兄弟们再穷再苦绝不能去抢劫偷盗。我们自己动手,开垦耕种也能养活自己。我们既然来到了南蛮,离家乡遥遥上万里路程,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当逃兵抓回去会斩首示众的,我们确实没有什么退路了。南蛮再艰苦,我们也要生存下去。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还活着,就有希望和机会。机会是在耐心等待的过程中出现的。如果我们都绝望了,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了,更没有信心去争取什么了,那就等于没有了生存的勇气,和濒临死亡的人差不多了。你们要记住,越是艰难的时刻越要冷静对待,半点急躁都会引出祸端,不好收拾的。大不了我们不要赵飞的粮饷,兄弟们齐心合力,依靠这个大家庭,同舟共济,自耕自食,上山打猎、采蘑菇,下河捕鱼、捞虾,看赵陀赵飞父子又有什么话好说。”
陈南点头赞许,说:“大哥说得对,我们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不会很难,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种下的农作物,三个月又可以收获了。我还发现,河边竹林里长出很多嫩笋,我看见过山猪在咬来吃,肯定能吃,回头我就带人去挖。”
李志雄也振作起来,说:“大哥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没错!我们都是大活人,年青力壮。只不过是艰难一点,劳累一点罢了。
一场粮食危机在巢诚坚定不移的意志和兄弟们众志成城的协作下,慢慢地化解了。三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开垦种植的农作物——番薯、稻谷、小米、高粱,应有尽有,还吃不完哩!兄弟们农忙开垦种植,农闲练武备战,空余时间打猎捕鱼,大锅焖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热热闹闹,玩玩笑笑,好不快活。就差了一样——女人。三百零三条汉子,一式的光棍,你说苦不苦?然而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一个人吃饱了一家人都不挨饿,倒也没有后顾之忧,更没有女人为自己担惊受怕而日夜操心,自己也不用因为惦记女人而牵肠挂肚,就这样简陋单调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作为一营统领的巢诚,天天在想怎样为兄弟们谋求生路。在让兄弟们尽量避免和赵飞的士卒发生冲突之外,巢诚也想方设法尽量和赵陀和任嚣接触,因为这两位重量级的人物是南蛮的主宰者。在南蛮,他们可以称王称霸,要风来风要雨得雨无所不能。然而,和赵陀多次交谈争议,性格气质观念不同,上下级的地位不同,根本就不可能扯到一条道上来,却又不能远远地故意避开而不相见面,只好忍气吞声勉为其难地屈就顺从听之任之。巢诚真想和大元帅任嚣碰碰面,交交心,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在四员大将的帮助下,打听到任嚣和赵陀二人正在一起商量时局大计,于是巢诚把握机会要求面见。巢诚话到人到,传话人刚刚要回绝,巢诚已经出现在议事厅门口,任嚣赵陀想借故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接见巢诚。
巢诚正襟危坐,神态不卑不亢,谦虚谨慎。他一项一项向上司求教请示,希望得到一些答复。
任嚣和赵陀两个人的身材体貌,正好是鲜明的对照。任嚣的怪相,给巢诚特别深刻的印象:一双斜斜上吊的兜风耳,搭配着两边脸上高高凸起的颧骨,下巴微微上翘,左右脸颊凹陷下去,形成一张扭曲的脸;一双鹰隼般阴森森的眼睛射出两道迫人的寒光;再加上一只鹞子鼻,十足一只山魈,怪吓人的。他个子高挑,脚长手长,浑身上下瘦骨嶙峋,五官怪异,手长过膝。小时候人们都叫他山魈,后来被一位麻衣相士发现,当众称他是魈脸福相,参军可当大将军,有称王拜相的福分。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自己信。于是,他去当了兵,时势造英雄,任嚣靠身手灵活,胆大心细,立了战功,得到秦始皇的赏识。一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竟然真的成为大将军,下南蛮又当起大元帅,南蛮现在已经是他一人独大,称王简直是探囊取物。那天登高明志,不是涌起了君临天下的感觉吗?不过现在为时尚早不便言明罢了。赵陀呢,高大肥胖,活像一只厚墩墩的大白熊。由于他的一对牛眼睛长得非常大,而且眼球突出,睁开来特别凶,为掩饰自己的短处,所以经常把一双大眼睛眯缝起来,借以遮盖毕露的凶相。
今天赵陀来拜访任嚣,正想查探大元帅视察龙川的用意,猝不及防,被巢诚这位出类拔萃的年轻统领突然来访,逮个正着,只好硬着头皮面对。他估计巢诚胆大心细,肯定是有备而来,所以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用他自以为绝妙的招数对付这位锋芒毕露的年轻将领——他不能在一个毛头小伙子面前失面子啊。
赵陀坐在任嚣右边的大椅上,眯缝着一双大眼睛对巢诚慢声细气地说:“巢诚,你眼前这位任嚣大人,是驻南蛮秦军的大元帅,也是南蛮最高的父母官,所以,你不能在大元帅面前无礼。”赵陀稍作停顿,眯缝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眼光敏锐地从任嚣的脸上一扫而过。他清楚地看见,任嚣也是不冷不热地面对巢诚,便索性闭上眼睛,一语双关地说:“巢副统领,实话对你说,在大元帅面前,我和你都一样,只能乖乖地听训示,不能胡乱提问。可我知道你的性格豪爽率真,不但要把自己心中想说的话一吐为快,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赵陀只好当作局外人,不参与答话,也不提出反问,你触犯了以下犯上的罪名,我也是帮不了你的。”
“赵大人,你尽管放心好了。”巢诚睥睨了赵陀一眼,心里骂了一句“狡猾!”又继续往下说:“我是大元帅手下的一个兵,带着三百零二位士卒,职务上是一位小小的副统领,难道下属向上司提出问题汇报情况就是以下犯上吗?作为一营的统领,他有责任把最底层的士卒的意愿、要求和希望清清楚楚地向上司反映,把上司的指示向下层士卒传达,怎能叫我不说话呢?”
嚣见巢诚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又听说过手下四员大将都不是他的对手,不禁起了爱才之意。他干笑了几声,那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了几下,说:“任嚣不是专横暴戾的人,任嚣希望部下的统领广开言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巢统领,恕你无罪,请你详详细细地说来,也好让我了解了解下层士卒的具体情况,了解一下你下南蛮两年来的想法。”
“谢大元帅开恩。巢诚就大胆把心中所想向大元帅和盘托出了。”巢诚动情地说:“第一,我们的军队是朝廷的军队,士卒都是从齐鲁大地投军而下南蛮的热血男儿。现在,我们远离家乡,没有了家,朝廷连粮饷都不供应给我们,叫我们怎么活,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还算不算是朝廷的军队?大元帅和大统领还管不管?我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
巢诚的话刚说完,赵陀已经“呼噜呼噜”地响起阵阵鼾声,好像躺在大椅上梦游天国去了。任嚣瞟了一眼,轻声骂了一句:“一头肥猪。”再也不理睬赵陀,对巢诚说:“你提出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叫我怎样回答你呢?我虽然是全军的大元帅,南蛮第一人,可是我也必须要听朝廷的,朝廷没有粮饷发下来,我们也同样要挨饿。你问我你们还算不算朝廷的兵,我问谁去?我只能对你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你自己认为是就是,认为不是就不是,是你个人的事,不关我的事。”任嚣很狡猾,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又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