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又回来了(第1页)
我重新回到帝景苑的时候是十一点三十二分。按响门铃的时候,是十一点三十六分。
有人开门了,是圣美。她穿着小熊睡衣,脚上还是那双绣花拖鞋。
看到是我,她一手拉着门,一手捂着嘴,眼睛睁得很圆。
我说:“今天是9月3号,我想进屋睡觉。”这也许是世界上最丢脸的事,但我干了。
她把门拉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还是用手虚掩着自己的嘴。她吓坏了。
我不敢看她,低着头,走到玄关换鞋,走过客厅,走进原来的房间,然后把门关上。
床还在,被子也在。
我把被子拉开,将自己裹在里面,面对窗户的方向侧躺着。
过了有二十分钟,我听到客厅的灯被关上了,又过了三分钟,客厅的灯又被打开了。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拖鞋与地板发出的声音很温和。
房间里依然很黑,黑得化也化不开。
我感觉床垫微微往下一陷,有人跪在床上。过了一分钟,有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开始慢慢地摇。
过了一会儿,她停止摇动,我听得见她的呼吸,像是用手掌拂过天鹅绒的声音。然后,她开始狠狠地摇。我硬是不肯回头,也不肯转身,装作自己睡得很熟。老实说,我紧张地咬紧被子,这一刻,也许是有生以来脸皮最厚的时候。
她不摇了,一双胳膊环绕在被子上,似乎想把我往上提。只是,这样的举动是没有效果的。她提了一会儿,似乎累了,索性躺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
每个人都知道,向一个方向侧躺着是很累人的事。但是,她一直没走,所以,我只好难受地坚持着,不敢动。我睡不着。很快,有五个手指伸进了我的头发,像理发剪一样,五个手指合拢,张开,合拢,又张开。
这滋味,不太好受。
过了一会儿,我的鼻子边闻到了橘子的味道,两个手指搭在我下巴上,摸索我胡子拉碴的脸;有时候,会顿一顿,就是用手指在胡子上点一点,似乎在体会那种被扎的感觉。
最后,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差点儿把我推得趴在床上。她下床了,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关上的声音。
我还是不敢动,害怕她依然在房里。我就这样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一直到天亮。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怕她,还很依赖她?
事实上,很多人也依赖我,比如明灿。在外面的时候,我也没有怕过任何人。
我害怕她已经到了一个糟糕的程度,比如,我宁愿趴在床上待上一整夜,也不敢回头看一看她是否已经离开房间。这样的事,说起来真是没有尊严。
本来打算等她上班,听到大门被关上的时候才起来,这样就可以避免看到她奇异的眼神。可事情并不能完全让人控制。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她用一罐结冰的可乐贴在我的手臂上,我一下子被刺激得翻到了床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继续装睡了。
我只好跟着她走到饭厅。
“喝粥。”她命令我。
等我喝完,她说:“是回来拿行李的吗?”
我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她说:“一个人在外面很自由吧?总是无拘无束吧?”
我低着头说:“离开圣美小姐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她说:“小鱼先生不是很喜欢给别人友谊的吗?这样的人,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抬起头来,老是看着自己的脚可不是办法。”她说,“看着我,还差二十分钟我就要出门,你总得跟我说话。”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小鱼先生,叫我怎么说你好呢?”她叹了口气,“衣服上有很多皱褶,头发也很乱,还有很不好的味道。我都不敢想象这段时间你到底在做什么。是在流浪吗?在很辛苦地流浪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我总不可能跟她说,这段时间我一直住阁楼,每过两天才会去洗一次澡。
她扔了一本笔记本过来:“看看吧。”
笔记本里夹着很多字条,全是我写的。从住进这里开始,每一张字条都夹在里面,包括那些被我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的,也被她展平了放在里面。每翻过一页,就可以看到一张。
圣美的眼神看起来怔怔的。
她可是一个有洁癖的人,要她从垃圾桶里把这些字条翻出来,只怕是件很为难的事吧。在这样的想法下,又想到自己写那些字条时的矛盾心情全部被她掌握,我的情绪就变得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