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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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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1页)

两人这么牵着,默默来到三楼。也许是刚从黑暗里走出来,顶灯亮得有些刺眼,那么不合时宜。李雨潺低着的头忽然仰起来,偷偷瞥了瞥乔不群,晶莹的眼里好像蕴藏着千言万语。乔不群也在悄悄看着她,发现那张美丽的脸因洇着羞赧,分外娇媚迷人。红唇半嘟着,显得那么性感,像暗示着什么。真想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叠上去。

可乔不群仍只是想想,并没付诸行动。他永远是一个想象大于行动的谨慎男人。

也许是离开黑暗,李雨潺有些难为情起来,抽了抽手,想挣脱乔不群。乔不群哪舍得就此放弃?相反握得更紧了。李雨潺停顿一下,加大了抽动的力度。乔不群这才松开手,松开一个仅开了个头,便匆匆结束的故事。

一直走到楼下,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乔不群想开句什么玩笑,打破一下沉默,才感觉唇焦舌燥,嗓眼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

出得大楼,李雨潺看一眼乔不群,低首往台阶下走去。夜灯高悬,那忽左忽右的影子在后面晃悠着。她没住在政府大院里,一直跟父母在一起。乔不群想去送送她,往前迈了几步,又站住了。就那么无声地站在台阶上,目送她风摆柳般扭着腰肢,走下那缓缓的斜坡。斜坡快下完了,李雨潺又回首望望石头般立在高处的男人,掉头走向大门口。乔不群仍然定在那里,直到那好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头斑驳的灯影里。

耽于幻想的乔不群,夜间躺在史宇寒身边,脑袋里还浮着李雨潺的影子。屋里似乎飘荡着好闻的桅子花香,那无骨无筋的小手仍握在自己掌心。身边女人仿佛也成了李雨潺,事实却是真真切切的史宇寒,跟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乔不群觉得自己一直爱着史宇寒,至少认识李雨潺之前,他还从没对这份爱产生过动摇。现在依然也没动摇。喜欢另一个女孩,就对夫妻情份产生动摇,实在说不过去。忽想起一句老话: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男人心大,权钱也好,情色也罢,都是这个心态。乔不群不出声地骂自己道,你是不是有些卑鄙!不过马上又自我安慰起来,世上高尚男人早死光了,你还充什么高尚?

这次跟李雨潺的半亲密触碰,让乔不群暂时忘了几天来的烦恼。他暗暗希冀着,能再次与她巧遇。可李雨潺好像在有意无意回避着,连正面接触的机会都没给他。连续两三个下午,乔不群都会自觉不自觉挨到天黑才离开办公室,缓缓来到幽暗的楼道口,无声地站上半天。却再也没能等来那个美妙的身影,那份醉人的桅子花香。

究竟不是十八九岁的小青年了,乔不群不可能总沉浸在这虚幻的期盼里。眼前的现实也容不得他老这么儿女情长。儿女情长后面还有一句话,叫英雄气短。想想光顾着儿女情长,成不了啥事儿,英雄气短也就在所难免,何况自己还不是英雄。

还是找机会见见辛芳菲,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乔不群去了四楼。与上次不同,这回外事处的门是关着的。上前敲敲门,里面没任何动静。义务做了几分钟门卫,想拨辛芳菲手机,又觉得电话里说不明白,开始低头往回走。还没走上两步,迎面碰上纪检监察室主任顾吾韦,他轻声笑道:“狗日的,在干什么?”

乔不群望眼顾吾韦,奇怪他怎么也说起脏话来了,平时他说话是完全符合纪检监察条例的。满脸的笑意,又不像骂人。乔不群生气道:“你在跟谁说话?”顾吾韦说:“跟狗日的你说话呀。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去坐坐。”拉着乔不群往西头走去。

进纪检监察室坐定,顾吾韦说:“据说研究室下两周就要撤销了,准备去哪里高就?”乔不群像没听清他的话,答非所问道:“我又没哪儿得罪了你,怎么张嘴就骂人?”顾吾韦笑道:“我骂人了吗?”乔不群说:“还没骂人?开口就狗日的。”

顾吾韦就笑。笑够了,才指着乔不群鼻尖,说:“乔处你真逗。”乔不群黑着脸说:“我有什么可逗的?我怎么就一点没觉得逗呢?”顾吾韦笑笑道:“你当然逗。你能创作出这么巧妙的口头禅,惹得政府里的人张口闭口就是狗日的,还说没逗。”

乔不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到底创作什么口头禅了?你都把我说糊涂了。”顾吾韦说:“好好好,我不说狗日的了,总行了吧?”又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呢。据说研究室的人都有了去向,你定在哪里?”乔不群说:“哪知能定在哪里?一切听从组织安排。”顾吾韦说:“没有更好的去处,倒也不妨考虑到咱纪检监察室来。”

纪检监察室说起来重要得很,实际不过是个养老场所,没到山穷水尽,谁愿往这地方跑?乔不群知道顾吾韦在开玩笑,说:“顾主任肯收留我,让我有机会跟你一道勇做反腐倡廉坚强战士,又何乐而不为呢?”顾吾韦说:“你有这个想法,真愿来纪检监察室,那政府反腐倡廉工作就大有希望了。不过我还不是这个意思。”乔不群说:“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到纪检监察室来,不来反腐倡廉,还来贪污受贿?”顾吾韦说:“纪检监察室有污可贪,有贿可受,我早先下手了,还轮得着你?我的想法是纪检监察室的人都老大不小一个,你们年轻人愿意来,肯定会有出息。我快到龄了,你先来做个副主任,我下去后可接任主任。另外谭组长年龄也不小了,身体又不怎么好,常年做医院编外院长,早该病退让位的,到时你让领导和市纪委推荐推荐,还可做上纪检组长,进政府办党组。”

顾吾韦的话当然当不得真。纪检监察室是纪检组和监察室两个部门的合称,名义上纪检组属市纪委派出机构,监察室为市监察局派出机构,市纪委和监察局合二为一后,各部门的纪检组和监察室也跟着拼在一起,叫做一套人马两块牌子。严格说来,顾吾韦只是监察室主任,因监察工作归纪检组谭组长统一分管,纪检方向的具体工作也由顾吾韦他们去做,大家习惯将他叫纪检监察室主任。看上去这个纪检监察室来头还不小,其实放在哪里都是附属机构,位置也没那么重要,乔不群再没地方可去,也不可能打这个主意。年纪轻轻就来休闲养老,也太没出息了点。至于照顾吾韦所说,先做上纪检监察室主任,谭组长病退后再做组长,那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纪检组长是政府办党组成员,正儿八经的副局,属于市管干部,有这个位置可坐,谁还不乐意?只是这个位置一般要用来解决有资历有年龄还有些关系的老处长的待遇,不是谁想去坐就坐得上的。

此时的乔不群还不敢幻想纪检组长的高位,悻然走出纪检监察室。经过外事处,辛芳菲的办公室依然关着门,只得回了综合处。呆坐一会儿,桌上电话响起来。研究室这么个状况,自然跟各方联系越来越少,电话机早就哑巴一样,一天难得响上两回。乔不群几乎忘了电话机的存在,对电话铃声都有些陌生了。瞪眼望着电话机震颤了好一阵,才犹豫着伸出手去,拿过话筒。

让乔不群更感意外的是,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辛芳菲。乔不群不是正要找她吗,忙抓紧话筒,生怕它从手上逃走似的,嘴里急切道:“辛处是你呀。好想见见你了,刚才还去敲你办公室,你没在。”辛芳菲语气淡漠:“你的书已看过,这就还你。”乔不群说:“还什么还?一本书不值几个钱,送你也算不上行贿。”辛芳菲没开玩笑的雅兴,硬邦邦道:“这就送到你处里去。”乔不群想说硬要还的话,他下去拿,对方已挂掉电话。

两分钟没到,辛芳菲就进了综合处。乔不群已用一次性杯子泡好热茶,讨好地递上前去。辛芳菲没接茶,放下书,转身要走开的样子。乔不群急了,上前一步,挡住她去路,说:“你再忙,说句话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吧?”

辛芳菲当然不仅仅来还书的,落座沙发,两腿一并,冷眼看着乔不群,说:“有什么话,你说吧。”乔不群回避着辛芳菲的目光,局促不安地说:“我不知有什么话可说,只是感觉哪里得罪了辛处,却不得而知,还蒙在鼓里。”辛芳菲说:“哪是你得罪了我,是我得罪了你,你才那么咒我。”乔不群越发糊涂了,说:“请把话说明白些,我到底是怎么咒你的。”

辛芳菲将目光从乔不群脸上移开去,望向窗外迷蒙的天空,说:“你说说,我对你乔不群怎么样?”乔不群说:“这我心里有数,实在不薄。”辛芳菲说:“你还知道不薄,算你良心没被狗吃掉。”乔不群垂着头,说:“研究室要撤销了,我也想去找找领导,安排个理想点的地方,却一直鼓不起这个勇气,还是你主动提出,给我去领导那里说句话。不管结果如何,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辛芳菲缓缓收回目光,又盯住乔不群,说:“你心领不心领,会不会忘记,我并不在乎。我是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有个好位置,更能发挥你的才华,才愿意在领导那里说你的好话。不想你却自以为聪明,嘴无遮拦,污人清白。得罪我倒算不了什么,得罪了领导,你咎由自取!”

乔不群吃惊不小,说:“我又哪里得罪领导了?”辛芳菲已站起来,哼道:“别做样子给我瞧了。你哪里得罪了领导,还要我给你明说?”别过脑袋,拂袖而去。

隐约间乔不群似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拿过桌上的《佛缘》,高高扬起,啪地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乔不群去了纪检监察室。本来在辛芳菲作用下,耿日新有意安排乔不群去做政府办综合处处长的,不想一个小段子不胫而走,在政府大楼里流行开来,改变了乔不群的命运。段子说,耿日新不久前搞了次体检,发现患有不轻的高血压。十个胖子九个病,医生建议他减肥。官大命大,官做得高的人,命就看得重,耿日新开始按医生吩咐吃起减肥药来。只是身为一市之长,减肥可以,要想减应酬,桃林人民是坚决不会答应的。应酬说白了就是应烟应酒,应山珍海味,应南北大菜。这样一个季度下来,耿日新吃进肚里的药虽不比公款消费少多少,身上的肉却仅减掉一斤。这在耿日新已是难能可贵,他非常高兴,心想一个季度减一斤,一年下来可减四斤,效果也相当不错了。为此除继续服用减肥药外,还特意将自己大名里新字的斤旁去掉,干脆叫做耿日辛,表明自己每个季度减肥一斤的坚强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