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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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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1页)

所以现在面对父母的责难她感到可笑,她有些不耐烦地告诉父母,她和阿三只是一起玩玩,这张合影也是拍着玩的,不用那么紧张。但父母要她向阿三娘保证与阿三停止交往,蝶来非常反感,做这类保证有羞辱的味道。

见蝶来不肯答应,父母便苦口婆心地教导她,要她给自己设立目标,她去农场时父亲给她买来半导体和广播英语教材,父亲给她的短期目标是学英语,但广播英语选用的是报纸上的大批判文章,十分枯燥,虽然父亲能阅读英语,但他因为耳聋,发音不准,在蝶来的耳朵听来简直是怪诞,所以每次他要教蝶来英语,蝶来开始总是愿意学的,但一听到她父亲读课文便都会笑到肚子痛,教课的效果大打折扣,这一次父亲为她弄来一套英国剑桥版的Essential English(基础英语),要求她在农场先自学,父亲向她许诺,下一次回上海一定帮她找一位发音纯正的英语老师。

上海最后一天假日,蝶来与阿三的相处有了几分悲伤的意味,双方父母对他们交往的阻挠、明天就要回崇明面临分离了……等等等等,他们彼此相视时眼里有了泪花,并且互相被对方的泪花感动,蝶来的悲哀里有一些满足,至少现在的气氛更接近她向往的恋爱。

《初夜》9(2)

次日清晨,阿三把她送到十六铺码头,这是外滩的南端,周边是贫困拥挤的棚户区域,加上密度很高的人流在码头外嘈杂着,等船等退票送客乞讨,这里拥挤着底层的人,他们蹲着坐着甚至躺着,吃饭睡觉喂奶把小孩尿都在这里进行,每个人的周围都是大捆行李,那些行李本身便是一堆堆破烂,用塑料布和棉布条胡乱捆扎起来的被褥铺盖,放在粗麻袋里的米、蔬菜,也不知是从上海带去乡下还是从乡下带来上海。拉链锁起来的人造革旅行袋放的就算细软了,无非是毛巾肥皂衣服雨具也许还有云片糕之类的小点心,这一大堆人和行李要多乱就有多乱,而且乱得这般卑微这般琐屑,蝶来再一次痛心地意识到,她的青春就要在这般卑微的乱世中蹉跎而去,她的手不由地去抓住阿三的手,抓得那么紧,手心里都渗出汗来了,好像她将乘上一艘正在沉沦的船,阿三的手臂是她唯一抓得住的支撑。

这段正在使力的手臂终究给了她些许安慰,她的心才不那么凄惶不那么焦虑,是的,与阿三相爱缓解了她那似乎与生俱有的焦虑,她的总是无所依存的心有了抛锚的地方,空虚的生命终于有了意义,虽然这意义那么飘忽模糊。

无论如何,这一段蝶来自认为并不是经典恋爱的交往因为双方父母的干预而有了张力。回农场后,两人开始了书信往来,阿三不善于文字表达,写来的信就像电报,诸如“想你!”“要见你!”“想看到你对我笑。”“你的笑令我的身体都烧起来了!”“要你!” 直接简短透彻,就像强心针,注入蝶来正在变得冰凉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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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蝶来的身体也热起来了,四肢感官都是表达的渴望,这一刻都汇集到笔端,夜晚,蝶来坐在农场八人宿舍的床上拉下蚊帐,伏在叠起的被上给阿三写信,信纸和信封都是从上海带来的,那些千篇一律印着红色双横线、纸张薄成半透明的文具店信纸单调乏味到愚蠢,有着和时代一致的风格,但现在竟成了蝶来书写自己美丽人生的载体,她怀着珍惜的心情用笔尖润滑的圆珠笔小心地在又轻又薄的信纸上滑动。文字是蝶来涂抹想像世界的颜料,而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个抒情对象,所以她的信必定写得很长,投入许多诗意,书写情书比和阿三相处让她觉得更像在谈恋爱,因为写着写着,已经不是对着阿三,而是心中一个抽象的恋人。

《初夜》10(1)

在蝶妹临毕业的那个学期,发生一件事情,蝶妹瞒着父母报考苏州的曲艺团学馆,并先斩后奏带上简单行李住到那里。蝶来接到父亲告急信从农场赶回上海,再从上海赶去苏州把妹妹拽回家,那一次出行由阿三相陪。

当然,陪伴是秘密的,对于他们俩是这是一次相当于蜜月旅行的甜蜜旅程,那时候他们已经交往一年,除了在黑了灯的电影院和公园的树林深处提心吊胆地接几个吻,就再也没有机会伸展他们的身体爱。事实上,蝶来对此的欲望远没有阿三那般清晰强烈,她更喜欢谈情说爱而不是Zuo爱,十九岁的她还不知道有Zuo爱这个词。

蝶来向父母保证她一定把蝶妹带回家,但她们可能会在苏州过一两晚,既然已去了那里。而她和阿三已迅速做了安排,他们将先去苏州郊区的一个水乡过夜,那里有一个珍贵的佛像泥雕收藏馆,四周景色古典,小桥流水人家,窄窄的河流好像一步就能跨过去,却奢侈地拱起一座座小石桥。

由于那里的河流如织纵横交错,交通不便,长途车需绕远路且班次少,需从苏州坐小船进入,阿三有一批爱好摄影和绘画的朋友,他们中曾有人进去过,据说镇上有一家招待所可以留宿,事实上,有关水乡之行阿三和蝶来早已有过讨论,只是蝶来每次回上海时间短促匆忙,一直没有动力去那里。

蝶来和阿三坐在那种看上去体积很小但坐进去底部很深顶上撑有涂过桐油而变黑色的竹蓬的小机动船也称小火轮缓缓进到水乡,这天是礼拜天,小船间中在好些个村庄停留,它是乡民们互相走亲访友的唯一的交通工具,坐船的多是妇女,脑后一律梳着髻,毛蓝布罩衫外围着四周镶红边的同色半截绣花围单,也许这还是她们的出客衣服,她们的手腕都挽着个布包裹,完全就是在什么连环画上看到过的水乡女子的打扮。

在小发动机“突突突”左拐右转地突进中,小火轮终于在目的地靠岸,那时已近黄昏,天下起小雨,白瓦黑墙的江南旧屋站立在窄小的河流两边,在雨中醒目而富于风格。

蝶来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和风土人情,她随着阿三寻找招待所时心里十分不安,且将蝶妹的事搁一下,光是想像和阿三同住一晚的景象便给她沉重的犯罪感,当他们两人走进小镇时,几乎受到全镇人的注目,窄小的台硌路两边是一家紧挨一家的小店铺,每家店铺门口都站着人,就像被夹道欢迎。透过店铺面向河流的窗口,还看得到对岸的窗口挤着人头也在了望,目光惊奇快乐还有些猥亵,这里的河流如此之窄,似乎两边人家开了窗就能讲悄悄话,相信这样的小镇传播流言飞快。

而现在这两个城市年轻男女宛如正进入某种戏剧境遇,全镇人在观看剧情的发展,或者说,蝶来和阿三从进入小镇开始,便是在向全镇人预告今晚他们俩的同居节目。这时候的蝶来只希望阿三找不到招待所,他们可以立刻就离开这么一个无聊猥琐的小镇。

但招待所就在镇街的顶端,蝶来和阿三站在柜台前订房时,才知道一间房有八张床,他们必须把八张床都租下才能拥有整间房,好在每个床位收一元钱,一间房八张床便是八元钱,阿三还能承担。

但是一男一女住一间房要出示结婚证明,于是蝶来又在另一间女子房间租了一张床,算是名义上不在一间房。守柜台的是个老男人,一眼看穿他们的打算,说了一句让蝶来和阿三恐惧了一晚上的话,

“晚上派出所可能会来查房,”

“每晚都会来查吗?”

阿三问道。蝶来不响,垂着头自感没有颜面了,头抬不起来了。

“不一定,说来查就来查了,预先不通知我们。”说着柔软甜腻的吴侬软语的老男人似笑非笑甚至是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打量他俩。

这天晚上阿三付了九元钱租了九个铺位,九元是蝶来农场半个月的工资呢。但如果再贵一倍阿三也是要租的,年轻男子被欲念驱使的执著劲在少女的蝶来看过去,是对爱情的痴迷。

《初夜》10(2)

蝶来的这间房其实也没有人住,她在自己的铺位上放了一间外套表示自己是住在这间房的。

招待所的房间是泥地,所谓床连床架也没有,一块木板安放在两条长凳上,深色格子布床单被单是农妇的纺车织出的土布,手感有些粗糙,阴雨天的泥地房,被子摸上去湿漉漉的,深色土布也看不出被子床单是不是干净,就更显邋遢,蝶来站在床边踟蹰着不肯上床。

但是阿三已经欢欢喜喜睡倒在床上,接着把蝶来也一起搂倒在自己怀中,阿三火热的身体立刻驱赶了泥地招待所一床阴湿,蝶来总算把自己的身体安放上去。

但是,夜色深浓的小镇,时时传来狗吠,整个晚上,蝶来就像只惊弓之鸟。她和阿三心惊胆战地抱在一起,听到狗叫声便逃到自己的房间。

这是四月的夜晚,招待所的棉褥被子是为严冬准备的,春天的夜晚盖着这床被褥沉甸甸的不胜其厚,蝶来的肚子上搭着一角被褥,连毛衣都不肯脱,随时准备逃离。可阿三已经迫不急待,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脱到全裸,男孩的###在蝶来的印象中是只“小鸡鸡”,可猛然出现在面前的阿三勃起的###让蝶来吃了一惊,它竟如此巨大坚硬,简直是一管充满攻击性的武器,蝶来直感畏惧嫌恶,退缩地闭上眼睛,使劲推开阿三近前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