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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第1页)

择的,几万人几百万人里挑出来的人尖子,而皇帝,是世袭,是没有选择的——这要感谢隋唐的科举制度。

正是由于隋唐的科举,很多寒门子弟才有机会登上龙门,而在这以前,门第是杀伐人才的最重要的工具,也就因此,有了很多不平,有了很多动荡,东晋算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那个时候,朝政相对固定地把持在王、谢、庾、桓几个特定家族里,执政者也基本出于这几个大的家族——选择余地太小,优秀率自然会降低,而次等士族里的优秀人才由于无法升到高位,自然会心生不满。

孙恩便是。

此人出身次等士族,叔父孙泰为五斗米道教主,当时天灾人祸,战乱频繁,人们不禁要求仙问佛得一个平安,因此势力越发增大,最后孙泰决定教主不做了,换个皇帝当当,结果被司马道父子诱杀,侄子孙恩逃了出来,聚集几百人再次作乱。

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型的人物,作乱之时,居然“旬日之中,有众数十万,郡县兵卒,望风披靡”(《晋书 ? 一百卷》)——这是有原因的。统治者的高压早已让下层老百姓不堪重荷,在痛苦挣扎之际,人们自然希望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的救赎,而此时,中国最土生土长也是最适合中国的国情的——五斗米教(道教前身)出现了,教主许以来世的种种好处,对不识字的民众来说,确实具有巨大的煽动力量,而对于寒第出身的有志之士来说,四大家族的把持,也让次等士族有志之士无法上身贵介,他们对门阀家族的仇恨可谓由来已久,也就因此,我们可以解释为什么孙恩会杀害作为五斗米教教徒的王凝之。

这位老兄果然老实敦厚,最后“天人合一”的不是走向自我超脱,而是直通外太空了。当孙恩大军逼近时,他居然不加设防,相信道祖必能庇佑一郡生灵,每天闭门默祷,第二天对诸将佐说:“我已请得道祖允诺,派遣天兵天将相助,城池可保无虞,贼兵一定会自取灭亡。”——某种程度上,他比城外那个自称教主的人更加虔诚而敬业。

可惜,历史就是历史。

贼兵长驱直入,王凝之及诸子皆遇害,谢道蕴瞬息之间,失去了丈夫儿子和几乎所有的亲人,照理来说,她在劫难逃。她是门阀家族里有名的人物,又是王凝之太守的夫人——孙恩对“统治阶级”的手段向来极为残忍,曾经有次把一个县令煮了,分给县令的亲人吃,谁不吃就把谁肢解了。

他本来作为“起义军”就被史官们瞧不起,加上烧杀掠夺,残害百姓。(“有不同者戮及婴孩,由是死者十七八。畿内诸县处处蜂起《晋书 ? 一百卷》)。正史里把能用的坏词都用在他身上了“孙卢奸慝,约峻残贼。穷凶极暴,为鬼为蜮。纵窃岷峨,旋至颠踣。” 《晋书 ? 一百卷》)

可是谢道蕴带领侍婢们杀了贼兵数十个,还从这个魔王手里活了下来。

这是一个奇迹。

奇迹起源于孙恩本人。

5。昏与不昏

以前被朋友拉着参加过一次化妆品的传销培训,当那个总监用充满梦幻的语气描述着未来的美好“钱程”的时候,当我们被拉着走在前台按照他们的话语模式发誓颂歌时,我突然发觉有些东西不对——这是一种特有的理性直觉——自己正在被洗脑。

十七。谢道蕴:天上飞鸟的痕迹(5)

象世界上众多人肉炸弹一样,洗脑,对一个有理性的人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信仰,会让一个人丧失理性的判断,也会让人爆发可怕的潜力,甚至让人忽视生命的分量——历史上很多农民起义都是以宗教的名义,而以宗教名义的起义,往往声势浩大。

我们常常这样推测一次改朝换代的*,因为“统治阶级的压迫”,因为“老百姓没饭吃了,没衣服穿了”,所以“他们被迫拿起武器反抗统治阶级的压迫”。这种推测,只是把老百姓当动物,而没有把他们当成真正的“人”——人都是有精神和心理的。

只要是人,就需要归属感,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哪怕是那个时代不识字的老百姓,他们也需要精神上的慰籍和温暖——这或许可以解释孙恩声势浩大的缘由,这么不堪的一个人,能聚集那么多的民众,是因为信仰的力量。

五斗米教象所有的宗教一样,给了人一种基本的安全感和归属感,他设置祭酒这种职位,对信徒生老病死、心理精神都无微不至的关切;树立一些可怕的入教仪式,比如男女合气——陌生的男女经历了这么一遭,想不信也难了;并且许诺了种种美好的陷阱,比如为教主而战可以登仙一类,那么死亡就不再可怕……

也就所以,孙恩觉得走投无路投水的时候,有几百信徒居然自愿跟着他“登仙”,他在民众里面,其实是神一样的人物。

这个人很有意思,虽然不论正史裨史,对他都一律斥责痛骂,但是从史书里的蛛丝马迹里,我一直感觉到了他内心当中所存在的“理性的挣扎。”

他出身于永嘉南渡世族,饱读诗书,虽然世代信奉五斗米教,叔父更是所谓“得道仙人”,但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他遗传了叔父的技术,也没有记载他很得教术真传,只是因为叔父突然被权臣司马道父子诱杀,基于报仇和义愤,他揭竿而起。所以他的起兵,纯粹是偶然。

起义以后,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把人性的最恶处发挥到极致,从来不像有野心的政治家那样收买人心;听到八郡响应,就欢喜告诉属下:“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而至建康。”(想当皇帝了);听到*他的刘牢之临江了,就说“我划江而治,做勾践也行”;听到刘牢之已经渡江,自我安慰:“我不会为逃走羞愧”的,后来带着二十万大军到海上做了海盗,但是很聪明的扔下了很多宝物子女,所以政府军没有追上……如此种种呈现着一种近似行为艺术的荒诞——

( “恩闻八郡响应,告其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而至建康。”既闻牢之临江,复曰:“我割浙江,不失作句践也。”寻知牢之已济江,乃曰:“孤不羞走矣。”乃虏男女二十余万口,一时逃入海。惧官军之蹑,乃缘道多弃宝物子女。时东土殷实,莫不粲丽盈目,牢之等遽于收敛,故恩复得逃海。《晋书 ? 一百卷》)

我始终这么认为,他其实,是乱世里非常清醒的一个人,而正是因为这种清醒,解释了道蕴那次奇迹的救赎。

6。醒与非醒

《暗战》里的男主角刘德华患了绝症,因此决定策划一起大案,碰到精明强干的警察刘青云,于是两人玩起了老鼠戏猫的游戏……——如果你知道自己生命的限期,你会做什么?有的也许会闭门自守,寂寂而终;有的超脱自我,走向永恒;有的,却会肆意狂欢,把没做的、想做的、平时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出来——人只能活一次。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七。谢道蕴:天上飞鸟的痕迹(6)

孙恩选择了第三种。

叔父的诱杀只是义愤,揭竿而起也不过一时兴起,在这个时代,生命很快就会消亡,无论做什么,其实都是走向坟墓的一种加速而已,可让他惊喜的是,在那个极度压迫又肆意放纵的时代里,民众是那样迫不及待地期待一场嗜血的宗教狂欢——几天之内就八郡响应,应者云集,而清醒如他,自然清楚这不过是乌合之众,那些狂热的脸上带着的不是征伐天下的雄心,而是死亡前的迷茫与宣泄——既无良将亦无精兵,天下士子之心皆侧目而视,他是知道的。

因此他的行为出现了怪诞与不适当的反常:跟政府军作战常常改变目标;对贵族阶层异常的残忍,对老百姓也异常残酷,故意放纵着信徒们的罪恶;拉着二十万大军撤退,把婴儿都扔到水里说:“你们先去仙境,我随后就到”;盘踞海岛骚扰边境,在还不至于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投水自杀——他知道,从揭竿而起的那天,他就没有退路了,前面不是改朝换代就是死亡,可是,那种清醒的直觉提醒着他,仅仅五斗米教的迷信并不能给他带来真正的胜利,眼前这所有的成功,不过是末日的绚烂而已——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肆意着自杀式的狂欢,因为在前面,就是无穷无尽的无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