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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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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第1页)

燕王正欲说话,朱元璋摆了摆手说:“你们都去吧,朕现在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我们不敢滞留,退步而出。

从寝宫出来,夜色笼罩的皇宫灯影绰绰,隐约可闻蝉鸣之声。

我们并肩走到御花园中,我若是回东宫,就该出东门往东走,燕王也应该回燕王府去。正要与他道别,只见一列灯火照耀过来,似乎是巡夜的太监,他身手迅捷,早已夹带着我,闪身躲在假山之后的阴影处。宫中太监们各司其职,除去一般所谓的“内十二监”各有所司之外,另外还有“惜薪”、“宝钞”等等四司以及“兵仗”、“浣衣”等等八局,加起来总称为“二十四衙门”,为宫女所设的六局,每局另设四司,人数十分庞杂。即使是在夜里,宫中往来行走的人也并不少。那些太监走马观花巡视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我们,早已去远了。我将头依靠在他胸前,嗔怪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被人发现吗?”他悄声笑道:“在自己家里,我怕什么?皇宫路径没有我不熟悉的,这些奴才哪里看得到我们。”想起刚才的事情,我有些内疚,想不到我今天的话竟然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蓝玉案”的导火索。我轻声道:“我今天真的不该去阻止你,反而害了别人。”他微微皱眉道:“蓝玉本就该死,害他的人是他自己。无论有没有今日之事他都必死无疑,只不过是多了一条罪状而已,你不要如此自责。”

“此案一定会牵连到很多人,如果人数成千上万,你也要对他们下手吗?”“父皇旨意已下,我一定会秉公审理,不会滥杀无辜。

但是只要牵涉此案,便是当诛之人,我决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我心中掠过一丝失望,朱棣的手上终究还是要沾染血腥之气,“蓝玉案”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怎样才能化解他的暴戾和残忍?如果他真的爱我,我的爱情能否打动他,让他变得温柔仁慈一些?

他一直在看着我,款款深情溢于言表。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的唇凉凉的却很清新柔软,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带着青草的香气。以前他强行亲吻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用心去体会过他的味道。他的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开心,说道:“你今天是怕我喝下有毒的东西才出言阻止我对不对?你为了我居然不怕得罪父皇,我今天终于知道原来你这样关心我!我正舍不得离开你,父皇予我良机,我又可以多陪你些时候了。”我撅着嘴说:“你少得意,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会阻止他的。”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笑意,说道:“普通朋友你会为他吃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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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若参商(5)

“我什么时候为你吃醋过!”

“你就是在吃醋,”他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在我鼻尖轻刮道:“我很喜欢你这样,说明你心里还有我。”我想到他那些红颜知己,心中还是有些委屈,神情有些黯然说道:“我要是吃你的醋,现在只怕早已在醋海里淹死掉了。”他伸手覆盖在我唇上,说道:“不准在我面前提这个字,你若是有事,我也不想独活了。”我轻捶他的肩膀,说道:“我死又不是你死,你管我……”“还要说吗?”他这次不是用手而是用他自己的唇瓣封住了我的唇,我后来的话语都湮灭在他的热吻中。他呼吸渐渐恢复正常,将我横抱而起坐在山石上,才说道:“你一定以为我很好色,很*是不是?”我眨了一下眼睛。他理顺我有些纷乱的发丝说:“妙云是我的结发妻子,同甘共苦将近十年,她随我去燕北,给我生了好几个可爱的孩子,为我做了不少牺牲,我一直都很敬重爱护她。

湖衣自幼就有内疾,一直在吃药,她性情温柔,总是对我百般尊重与顺从。我去明月山庄的时候很少,她也从无怨言,我这一辈子都决不会抛弃她。”我问道:“那金疏雨呢?徐妙锦呢?”他叹了一口气,摇头说:“我还没有审蓝玉,你倒先来审我了。

那都是我当年任性而为所犯下的错,我并不想娶锦儿,是怕她姐姐伤心。”我心道:“你若真怕她姐姐伤心,当初又怎会作出那样的事情!”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眼神中尽是内疚愧悔之色。

我心中一软,不想再逼迫他,甚至那个死去的青青和他的故事,也不想再追问了,亲亲他的脸说:“好,我不审你了,只是我出来很久该回东宫去了,怕母妃找我。”他站起身来放下我,凝视我说道:“还有一句话,蕊蕊,倘若那两次……让你有了身孕,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

回到东宫,迎面碰见了香云。晚间凉风习习吹来,香云一向心思灵巧,她那双妩媚机灵的大眼睛一扫而过,目光落在我略显纷乱的鬓发和衣襟上。她似乎看出了什么,走近我掩嘴轻笑道:“这风吹得大,小姐的头发有些乱,让奴婢帮您整理好吧。”我脸上有些发烧,轻拂开她的手,并不看她径自往映柳阁内走去。她急忙跟上来,附耳悄悄说道:“奴婢怎敢取笑小姐?只是如今不同以前了,宫中耳目众多,您自己还是多留神些,万一有什么闪失,吃亏的还是您自己。”她早已知道我和燕王的关系,也猜到了今天我一定又遇见了他。我不再闪避她,心中却一阵凄凉,想到自己和燕王结下的孽缘,摇头叹道:“他并没有强迫我,我知道我本来不该这样的。”香云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说道:“奴婢早有感觉,您终究有一天会爱上他,看来奴婢并没有猜错。”我听见她说我爱上了燕王,不觉又神思怅惘,眼望窗外夜幕中那弯如钩的新月,几缕淡淡的飞云烘托着晦明参半的月色,景致宜人,却惊扰起心中纷乱的思绪。我喜欢燕王对我那种霸道和温柔交错的感觉,有时候他轻柔如羽飘落的眼神,都能让我的心底掠过一丝悸动,只是我一直都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他的好,刻意把他的缺点在脑海中无数次地回放,借此磨灭掉对他的印象。如果没有心动过,我实在不必如此。我压抑自己,其实都是为了顾翌凡,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的誓言。但是燕王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让我在他身上看到顾翌凡的影子,也正是这种感觉让我能够轻易地接受他。

既然已经承认了爱他,无论他将来是什么样子,眼下的他还是值得我用心去爱的。只要曾经拥有过,又何必在乎将来的结局?

我回过头来,对香云说道:“你是没猜错,错的本来就是我,他比在明月山庄初见我们时消瘦多了,都是我不好,总在自寻烦恼,还连累了他不开心。”香云抬头看了看我:“小姐总算知道心疼燕王殿下了,如今是想要补偿他吗?但是身在宫中,小姐却不可以如此冒险。”我苦笑了一下,宫中的确凶险。许多皇子都知道我曾经在燕王府内住过一段时间,也目睹过燕王对我的一些亲密举动,朱元璋迟早都会知觉我和燕王的真实关系。但是,即使他知道自己封错了郡主,皇帝的尊严也决不容许他承认自己做了件乌龙的事情,只会将错就错继续维护皇家体面。燕王就是燕王,郡主就是郡主。我们再喜欢对方,也必须将这个秘密保持下去,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只要我稍有不慎,皇帝要牺牲的也只会是我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民间女子,不会是他那拥有皇家血统的亲生儿子。

意若参商(6)

我低声问香云道:“你能制出让我不会怀上孩子的药吗?”

香云虽是点头,脸上却有不忍之色,低声道:“可以。但是小姐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我本来就不是这朝代的人,与这里的人发生感情已经是不该,怎能和他们有孩子?更何况我和燕王已为名分所限,我永远都不可能为他光明正大生孩子。想到这里,我冲她笑一笑,说道:“是的,你一定要帮我。”

接连下了几天的阵雨,闷热的天气逐渐缓解,气候已渐入秋,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傍晚,我带着香云来到御花园中,园中小径旁疏栏两侧种植着大片的月桂花,香气隐隐飘来。春樱夏枫秋桂冬梅,曾几何时,W大的桂园里的花香也是如此沁人心脾。如今这一切,都离我那么遥远。八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月中的宫殿,宫中的仙境,已成为历代脍炙人口的美谈,桂树已经成了“仙树”,宋代韩子苍曾为桂花赋诗曰:“月中有客曾分种,世上无花敢斗香。”香云攀折下一枝桂花,那小小的淡黄色花萼散发出丝丝幽香:“小姐,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不知那月里嫦娥在广寒宫中,可会觉得寂寞?若能上月宫去看看就好了。”我蓦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来到明代已经半载有余。除了留下心中难解的情丝郁结,我几乎一无所获。我抬头遥望夜空,笑道:“如果我告诉你,那月宫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几块石头,所谓嫦娥玉兔和吴刚不过是前人杜撰而已,你还对月宫如此有兴趣吗?”

香云皱眉道:“怎会是这样呢?奴婢小时候听姑姑讲月宫里的故事……”她似乎警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刹住了话头。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听她这样说,她的出身来历应该记得很清楚,唐蕊遇到落难的香云时她已经有八岁了,在唐家堡十年来,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起过她而已。我追问道:“你还记得你母亲吗?”香云似有难言之隐,犹疑不决,然后才说道:“奴婢不想欺瞒小姐,但是奴婢确实不能说出来,请小姐容谅。”我点点头,不再强人所难。正要移步往前走,却听见一名女子曼声吟道:“梦骑白凤上青空,径度银河入月宫。身在广寒香世界,觉来帘外木樨风。”

我四处搜寻人影,只见桂花树后,款款显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她同常妃、朱允炆一样,穿着一身素色的孝服,身材中等,乌黑的发丝盘成高髻,鬓旁一朵浅黄色的秋蕙,眼若秋水,顾盼风流,手执一柄象牙雕就的精巧折扇,身后跟着一个手拿细绢袋的侍女。

来者正是太子侧妃江绮怀。她的年纪似乎不过二十有余,比常妃吕妃都小得多,出于礼仪尊重,我不得不躬身行礼,唤道:“江姨娘好。”江绮怀伸手扶起我,略带几分矜持道:“永嘉郡主请起。”我看到她身后的侍女,问道:“姨娘那细绢袋用来做什么用的?”

她淡淡微笑道:“我喜欢这桂花的淡雅香气,让她们收集桂花到这细绢袋中制作香囊,郡主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一个。”那侍女笑道:“娘娘制作香囊的手艺可是宫中之冠,香气持久。一两黄金也难求一个,郡主真是好运气。”

我也笑道:“谢谢姨娘。”

江绮怀漾起一丝开心笑意,说道:“或是用糖腌起,泡桂花茶也极好,郡主不妨试一试。”我也喜欢桂花,桂花盛开的时节我的身边总有暗香浮动和芬芳的呼吸,总是惋叹花开的时间太短。桂花茶我也喝过,但味道并不好,感觉有些怪怪的。自古红颜多薄命,江绮怀才貌都是一流,又远比吕妃年轻,太子却并不喜欢她而宠爱吕妃,其中缘由或许只能用情之所钟来解释。太子从来没有给过她幸福,却给她留下了孤独终生的宿命,她的一生几乎已经随着太子的死去划上句点。我面前的江绮怀却似乎并没有心如槁木死灰,好像比我们都还要多上几分闲情逸致,她的生活态度比我当时要积极得多。如果从没有得到过,其实根本谈不上失去,也只有真爱过才能体会到失去心爱的人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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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若参商(7)

我可以肯定她对太子正如太子对她一样,也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

这样两个人当初就不该在一起,是谁成就了这段本是两厢不情愿的婚姻?江绮怀对我说道:“郡主再逛逛,我们也摘得差不多了,这就回去了。”我看看时候已经不早,就说道:“我们和姨娘一起回去。”

走到东宫内,我们一起往东侧走去,我住在映柳阁,她住在吟香苑,中间是常妃的居所。我们一路谈论桂花的掌故,颇为相投,她对我道:“你可愿意去我那里坐坐?请你品尝我新做的桂花茶吧。”我笑道:“我今天真是有口福,求之不得,有扰姨娘了。”

我们进了吟香苑没多久,刚刚坐定,侍女们斟上茶来,我尝了一口,只觉味道香甜宜人,比我以前喝过的好上十倍还不止,正要夸赞几句,只见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道:“回娘娘,侍郎大人有急信呈递进宫来。”江绮怀的父亲江侍郎,与蓝玉私交甚笃,且是姻戚,我心中一动,莫非燕王已经开始对蓝玉同党动手了?几日不见他,他一定在和锦衣卫追查蓝玉一案,江侍郎是理所当然的同党。江绮怀面色平静,淡淡接过展信而阅,柳眉微蹙,随即将信收起,并不再看一眼。那小太监跪问道:“侍郎大人派来的信使在等候娘娘回信,请娘娘示下。”江绮怀神情冷漠,说道:“如今我能有什么示下?他们不如去求冰妹妹,远比求我有用。”蜀王妃蓝冰,正是蓝玉的女儿,蓝冰是江绮怀的亲表妹。

看江绮怀的脸色,似乎是蓝玉案东窗事发,江侍郎来信恳求女儿在皇帝面前说情,网开一面。那小太监面露难色,不敢起身,江绮怀面色虽然冰冷,毕竟是骨肉至亲,娘家总归是自己的根本,神色间隐隐透露出焦虑,却不肯再说话。我不好再坐下去,起身告辞:“多谢姨娘的好茶,改日定再来叨扰,还要去母妃那里请安,告退了。”江绮怀点头道:“你去吧,有空就过来,不必拘束。”我和香云谢过,出了吟香苑不远,却似乎听见女子的抽泣之声传来。香云说道:“小姐可听见了?似乎是江妃娘娘在哭。”

我轻拉她衣袖,道:“快走,让她知道我们未走远,一定很尴尬。”

我和香云来到常妃所居正殿时,已经听见殿内有笑语喧哗之声。

侍女们早已通报进去,一名太监走近我提醒道:“回禀郡主,临安公主、宁国公主和吕妃娘娘都在娘娘这里。”我点头移步进后殿,果然见到他所说的那些人。朱元璋的长女临安公主,年纪三十有余,宁国公主只比长姐略小,吕妃和她们也都差不多大,她们按理都是我的长辈。我依礼一一拜见她们,走到临安公主面前时,她示意我在她身旁坐下,然后问我道:“永嘉郡主多大了?

生辰是几时?”唐蕊的年纪我知道,但是她的生日我确实没注意过,听香云提起过大约是在年底,我不敢怠慢临安公主,急忙答道:“十六岁,我是年末的生日。”吕妃在旁说道:“她和允炆同岁。”吕妃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动听,眼神中流露的温雅感觉让人如沐春风。宁国公主笑道:“父皇有意给十九弟他们选王妃,我和姐姐陪着胡充妃左挑右选了几个时辰,这京城里臣子的女儿虽多,品貌好的却选不出几个。前日听驸马说,曹国公家做媒的踏破了门槛,景隆也是挑花了眼,都不知道该选谁家的了!”她喝了一口茶,眸光看向我,接着说道:“若是个个都像永嘉郡主一样,哪里还用得着选。”常妃看了宁国公主一眼,慢条斯理开口道:“原来公主是将心思都放到别人家去了,想是已经忘了我们允炆的事情。”吕妃也笑道:“公主本就善言,为人又热心周到,眼光又好,一定能给允炆挑个好妃子。”宁国公主大笑道:“你们两个红脸白脸一唱一和,看来我不想做这个月老都不成!

你们放心好了,别人我不敢担保,允炆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们选一个既美貌又贤良的儿媳妇。”常妃笑道:“如此就多谢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