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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据理力争(第1页)

刘中义愕然,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傻瓜。二哥说:“老小,你有钱是不错,但这事儿得咱弟兄3个商量,你不能老是一个人说了算。”

刘中义心里的不平之气直往上涌,他看着大哥二哥说:“我刚才也说了我的看法呀,其他方面简单操办,不请歌舞团,在棺材上多花钱,这是我的想法。再有,俺大歪倒后,你们侍候过一天吗?俺大哥也就是给俺大换了一次纸尿裤是吧,我回来接手后,再没侍候过。你们两个,盖房子的那几年都欠外债,给过俺大钱没?我有个生意做是不错,但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我会印钱吗?你们不给钱,我成千地给,我跟你们计较过没?俺娘咋死的?二哥家盖房子,俺大俺娘帮忙,大嫂犯红眼病,找茬子跟俺娘干架,把俺娘气死了;大哥呢,始终不给老的钱花。不错,你一直在家,按说陪伴上多过其他几个,但是你真陪伴了吗?只知道天天喝酒打牌。俺大86岁以前,还是自己煮饭洗衣服。最后这两年住你家,我和二哥加起来每月补贴生活费1600块,没亏你吧?这1600块你咋花的,我和二哥从没问过是吧?你说,你照顾了啥?你们俩,俺大俺娘咋说也把你们拉扯到成家,给你们盖了房,分家分得好好的。我呢?茅草屋倒了没有再盖,因为俺大没能力盖了,老了。我做生意白手起家,没拿俺大俺娘一分钱。我儿子头两年是大姐带的,没拖累俺娘。两岁后去了杭州,可以说没给老的添麻烦。你们两个的孩子,哪一个不是俺娘搂大的?特别是二哥,要不是俺大俺娘给你带小孩那么多年,你和二嫂外出打工,能把土坯房换成砖墙的?老的亏待过你们没?我花钱最多,一直没计较,现在想给俺大买个好点儿的棺材,你俩都这态度,心里还有老的不?”

刘中义在两个哥哥面前一气说出这么多气话,还是头一次。他以前从不跟哥哥计较,想着自己有生意做,赚钱容易些,尽量多体量他俩。两个哥哥对他买棺材的反对态度是他没料到的。他俩的日子都还过得去,一宅一院的房子住着,无外债,有少量存款。不是有钱人,但也没负担。弟兄3个人,买口3万多的棺材过分吗?听他牢骚完,两个哥哥哑口了片时。他俩想辩驳,但没有底气。心里也明白,今天是说不赢老三了。老板见势,赶紧圆场:“老三的话我听明白了,按说我是外人,不该参与你们的家事。买材这个事吧,它是一种心情,有的很有钱,只买便宜的;有的没钱,却买好的。一般地说,买贵的不一定就是爱面子,越贵说明心里越有老的。你们是弟兄,好好商量,现在都不愁吃喝,不像从前吃不饱穿不暖……你们好好商量,别伤了和气。”

“不商量了,全包3万2,咋样?你看我两个哥哥都在反对呢!”

刘中义道:“再不行,我就走了,交给他两个。”

老板见话说到这份儿上,假意叫苦一番,答应了。刘中义付了2000元订金后,老板说:“我这里也经营寿衣,款式很多,要不要看看?不提前预定,有时候也缺货的。”

老板介绍说,你们的父亲89岁,也就算是90岁了。这个年龄段的老人去世,算是“喜丧”,也就是说老人得以寿终正寝,属于自然死亡。寿衣的颜色可以选红色,比如枣红、暗红、正红、玫红等等。大哥说,选枣红吧,枣红好看。刘中义想,选寿衣我就不拿主见了,让你俩选,总不会选最差的吧?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个哥哥选的寿衣是2800元一整套的,有衬衣、棉衣、棉袍、罩衣、衬裤、棉裤、罩裤、褥子、被子、褥单、被单、袜子、腰带、腿带、手绢、戒指、盖脸布、金银元宝、口铃、垫背线、头枕、脚枕、帽子、寿鞋,算是买齐了。刘中义问大哥:“咋变大方了?”

大哥无奈地笑笑:“棺材那么好,寿衣不配套像啥子?”

二哥笑,刘中义也笑。回去的路上,大哥说,我大致估算下,丧葬费得六七万,办客收礼最多收3万。咱弟兄3个每人得亏1万多哟,非要买这么好的棺材干啥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刘中义没搭理。他的心愿已经达成,多说无益。回到二里庄,已是晚上8点。才下车,大姐迎上来说:“俺大的情况变坏得好快,你们刚走一会儿,俺大就昏迷了,到现在为止,也醒过几次。”

“还知道吃不?”

刘中义问。“不知道要了,要是喂他呢,还知道吃。”

大姐说,“村里的几个老年人过来看过,说不要再喂了,走快些省得受罪。”

父亲该见的、想见的后人基本上都见到了,可以安心地走了,所以病情急转直下,这可能和心理因素有关吧。想着,刘中义快步走进里屋。父亲大张着嘴,看样子是呼吸困难。呼吸的频率变慢了,吸得少,呼得多,故而呼气声很响,夹着吐不出来的痰。关于父亲吐痰不出,前几天,在李国清家里,他和李国清以及李涛展开过讨论。他想给父亲买个吸痰器,李国清说没必要,89岁,确实是瓜熟了。瘫痪在床的病人,侍候得太好了,活得越长,他自己其实越痛苦。说句不合适的话,真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卡住了,也就过去了,那样更好。就这一点,刘中义问:到底哪一种做法是对的?哪一种做法是不孝?李涛说,应该没有定论。有的后人想让老人多活几天,有的想让老人走快些。现在,父亲已经不知道要吃的了,主动喂他还有意义吗?正想着,父亲剧烈咳嗽起来,呼吸道里的痰像破风箱拉得呼呼哧哧响。刘中义听得十分难受,恨不得伸手进去把痰掏出来。没过十分钟,父亲又咳嗽一次,破风箱拉得更响了。刘中义拉大哥出去说,听俺大咳嗽真是太难受了,既然俺大不知道要吃的了,就不喂了吧?不料大哥把脸一板:“胡说!只要能吃,就得喂,咱可不能让人家说咱不孝,说咱狠心,把老人饿死喽!”

“你不觉得俺娘咯痰咯不出来很难受吗?这样子熬日子有啥意义?”

刘中义分辨道,“俺娘已经不知道要吃的了,说明她的大脑已没有这个想法了,咱不喂她,说不上狠心。”

“但是,喂她时她还知道吃呀,是不是?”

“那是人的一种非条件反射,和婴儿吃奶的道理一样……”刘中义说到一半打住了,他想起大哥是个文盲,跟他说这些纯属对牛弹琴,更别提什么“安乐死”了。果然,大哥茫然地看着他,像听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