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公务员不想当官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37部分(第1页)

追悼会由公安厅常务副厅长主持,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致悼词。厅长高度评价了任源同志的一生。他说,任源同志忠于党、忠于人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一生献给了他热爱的公安事业,践行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任源同志的一生虽然是短暂的,但却是光辉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为人民服务的一生。任源同志永垂不朽!

但无论排场多么大,评价多么高,似乎只证明了一个事实:任源死了,永远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永远离开了爱他的人们。大家再也听不见他那爽朗的笑声,再也看不见他那伟岸的身躯了。他把地位权力、金钱美女、荣华富贵统统撇在了身后,一个人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不带走一片云彩,永远地离开了这美好的世界。

在向遗体告别的时候,因为人太多,武威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跟前。任源的遗体安放在鲜花丛中,看上去依然那么富态,胖胖的脸上红扑扑的,好像喝多了酒安详地睡着了一样。

武威向遗体鞠了三个躬,然后走向亲属表达亲切的慰问。亲属们站成长长的一排,以任源的父亲任为民为首。老人家显然难以承受老年丧子的巨大悲痛,苍老了许多,憔悴了很多,和当厅长时判若两人。头已白了,腰已弯了,要不是有人搀扶,他几乎站立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一个做父母的不悲痛万分呢?何况还是这么一个有远大前途的儿子。武威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只是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那双手冰冷无力,好像没有知觉一样,和武威记忆中的截然不同。他记得那是一双温暖的手,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

任源之所以能够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四十来岁就当上了公安厅副厅长,遥遥领先于同龄人,这不能不归功于他有这么一个好爸爸。曾经官居高位的老父亲,本着内举不避亲的精神,大力扶助,为他铺就了锦绣前程。现在,老人家虽然退了休,但人脉仍在,还能发挥余热,为他的进一步发展再助一臂之力。谁知他却撒手而去,真是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番心血。

第二位是任源的夫人。她很漂亮,属于天上掉下来的那一种人,巨大的悲痛也难掩她的美貌。她看上去很年轻,好像才三十出头的样子。满脸的哀伤,但又不失端庄,犹如古希腊的雕塑,看了让人不禁怦然心动。若能娶妻如此,此生足矣,夫欲何求?武威不禁替她感到万分惋惜,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成了寡妇,真是人力资源的极大的浪费!心里不由埋怨任源:你这小子太不像话了,这样的美女也能舍之而去,实在是不应该啊!

任源老婆的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十来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胖胖的,十分可爱。和任源一个模样,显然是他的儿子无疑。武威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什么。

娇妻爱子,是多少男人的梦想。漂亮的女人是珍稀资源,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娶到的;即便是娶到了,也不一定就能生儿子。对一个成功的男人来说,拥有一个娇妻并不难(不行可以更换),但能不能生儿子就难以保证。据说,农林厅人事处自实行只生一个好的政策以来,从普通科员到一处之长,无论男女,生的都是女孩,至今没有出现例外。由此可见,要生一个儿子是多么的难,多少人为万贯家财没有儿子继承而苦恼。任源是幸运的,也是令人羡慕的,娇妻爱子两者皆有,鱼和熊掌兼得。

多么令人羡慕的家庭呀!上有严父慈母,下有娇妻爱子。不管用什么标准衡量,任源无疑都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地位、权力、家庭、金钱、美女一样不少,遗憾的是小命却没了。看来,在这*流行的时代,只有阎王还是廉洁的,没有被贿赂。否则,像任源、黄大庆这样的人物,应该是能长命百岁的。

开完追悼会,已是中午时分。老张提议说,难得今天人到得比较齐,大家好久没见面了,找个地方聚一聚。战友们均表示赞成。

想当初,他们这些战友隔三岔五总要聚一聚,就像一个大家庭的兄弟一样。那时候,黄大庆还活着,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许多聚会都他召集的。一年下来,大聚会起码有五六次,三五个人的小聚会则不计其数。没事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可谓其乐融融。谁要什么烦恼和困难,总有人伸出援手,献计出谋。黄大庆去世以后,无人牵头,一年也难得聚会一次,战友之间少了许多联系。似乎大家都比以前忙:有一官半职的忙着进步,没有职务的忙着混日子。要不是今天参加任源的追悼会,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聚到一起。

众人进了一家酒店,要了个大雅间,然后按惯例依次而坐。老张是市检察院副检察长,正处级干部,又是本次聚会的发起人,坐了上席。武威虽然没有职务,但在战友中算是资格老的,所以坐在老张的旁边。

酒菜上好之后,老张端起酒杯说:“我提议,第一杯酒敬我们的好战友任源,希望他的在天之灵保佑在座各位,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都好好地活着。”说罢,他恭敬地把酒浇在地上,算是给任源喝了。然后,大家才开始喝起来。

几杯酒下肚,老张感叹道:“真可惜呀!老任去年才当上副厅长,到现在还不到一年,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否则是很有发展前途的。”老张年纪和武威相仿,比任源要大一些。因为任源职务高,他也就称他为老任。

“可不是,老任要说是咱们这些战友中混得最好的,也是最有发展前途的。好不容易才干上副厅长,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下,人就没了,真的好可惜。”一个战友说。

“现在最有前途的就数张检了。张检,我敬你一杯。”有人拍老张的马屁。

“我哪能够跟人家比!仅仅是个副职而已。再说年纪已经不行了,还是你们几个年轻的有前途。”老张喝了酒,谦虚地说。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任厅长不到四十就是厅级干部了,我才他妈的刚当上主任科员,惭愧呀!”有一位战友发牢骚道。

“知足吧你,多少人一辈子还当不上主任科员呢。”另一位战友说,“只要平平安安活着就是福。官再大,钱再多,到最后还不是得进殡仪馆!谁也跑不掉。”

“老张,你知不知道,老任到底是怎么死的?”武威问道。他一直感到疑惑,没搞清楚任源去世的原因。

“据说是喝酒死的。”老张压低声音说,好像怕别人听见一样。“听说,老任下去检查工作,当地领导设宴款待。大家喝得正高兴,老任突然趴在了桌子上。众人急忙把他抬到沙发上,拨打了120。医生赶到时,已经没有了脉搏。说是心脏病引发的猝死。”

武威知道,任源很能喝酒,而且十分豪爽,属于那种来者不拒的人物,没想到终究还是在这上面吃了亏。他突然想起转业安置时任源在酒桌上说的话。任源当时开玩笑说,吃饭喝酒真他妈是个负担,成天喝,说不定哪天就喝死在酒桌上。结果如此,也算是实现了他生前的愿望。由此可见,任源真是个人才,即便不当官,当一个算命先生,那也是出类拔萃的。

因为大家没有兴致,酒喝得很沉闷,很快便吃完了饭,随后各自散去。

武威回到办公室,情绪仍未好转,坐在椅子上发呆。他原来觉得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是别人的事,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现在看来,死神离自己并不遥远,说不定就潜伏在哪个角落里窥视着呢。在死神面前,什么身份地位、房子车子、金钱美女,统统都是浮云,一阵风就吹得无影无踪。任源、黄大庆、徐明理等人向来是自己羡慕的对象,所谓的成功人士,现在死的死、亡的亡,活着的也被人唾弃,连个知心朋友都没有。他们的一生值得吗?幸福吗?为那些身外之物蝇营狗苟、费尽心思,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再说官场风云变幻,仕途坎坷曲折,谁能一直把握住方向呢?这些年,自己小心翼翼,一心为徐明理效劳,不就是想混个一官半职吗!为此低声下气、逢迎拍马、不择手段、损人利己、担惊受怕,值得吗?到最后还不是碰得头破血流,两手空空,空欢喜一场。人心不足,受累不止。人要知足,知足常乐,平平安安地活着就是福。

自此之后,武威对仕途看淡了很多,锻炼身体反而更积极了。以前他打乒乓球,目的是为了和厅长套近乎,现在则是为了多活几年。目的不同,心态自然有异,基本上处于一种率性而为的状态,不再刻意让球,经常把仇厅长打得稀里哗啦的,连连夸他水平提高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别人不如自己的时候,常常看不起别人;别人比自己强的时候,反而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像日本人看不起近现代的中国人,而对唐代的人却敬佩有加一样。武威感觉到,仇厅长似乎对自己越来越好,甚至还请他和老郑喝酒。

有一天,他们三人在一起打球,一直打到晚上九点多钟。仇厅长说:“老郑、小武,你们没事吧?今天我请大家吃个便饭,不要回家麻烦家属了。”

“哪能让您请呢?厅长,还是我来请吧。”武威说。他现在跟仇厅长熟了,说话比较随便。

“不用跟我客气,就这么定了。”厅长说罢,打电话给司机交代了几句,告诉老郑、武威在大门口等他,他回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