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张渊兮祭日（第1页）

次日上午，大家准时来到宗祠，八个人一起过来面见老张，这倒让他有些意外，得知一切危险已除，却也露出安心的神情。程之道信守承诺，面见老张的时候一直让萨芊芊这一组汇报得到的答案，程之道有言在先可以理解，倒是陈东赫也是默认状态，这倒让张乐天有些奇怪。

萨芊芊只为天机局要了特权承诺，具体特权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晓，至于酬金全数留给了张乐天，张乐天并未全收，他跟许安大概提了一句，他们留下了一部分，剩余按照此次接受委托的人头平分。实际上他们留下的部分里面又拿出了一些最后添到这起事件的抚恤金里面，尤其是秦家。

许安对于金钱原就不甚在意，张乐天这样的安排倒让她觉得很好，毕竟经历了一场同生共死的协作，这些钱也原本大家有份。

如许安所想，萨芊芊把戒阳庄血奴交易以及可能的潜在邪教翻到了台面上，老张听到后脸色不是很好，可最终却也答应了萨芊芊会彻查整个事件。只不过每个人都被要求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出了这个大门就全数烂在肚子里。

解决了噬血罗刹回来后的下午许安就开始各种准备，张乐天也跟着灶前忙碌，一直到傍晚总算是把酥香十八件做完了。张渊兮生前貌似很喜欢这个点心，每年自己都动手做很多次，导致许安和张乐天的儿时记忆里都是这个点心的味道。

之所以说是貌似喜欢，是因为一点点长大的许安发现，每次五爷爷做好了点心，他自己吃得并不多，倒是每次许安说好吃的时候，老爷子都很高兴地捋着胡子，有那么一次还说了一句“你这样爱吃，也不枉费我花了些许时间学会的这个。”

有时候许安甚至都怀疑这个点心纯粹是老爷子为了哄她好好练功自创的，因为这酥香十八件除了老爷子自己，就没有听说邻里乡里谁还会做这个，甚至这个名字都是老爷子自己说的，多年过去，谁知道呢。

明天是老爷子的祭日，每年许安和张乐天都会在这一天早上就出发，带上米酒和自制的点心，存着一肚子话去后山望月峰祭奠。老爷子早有规矩，除了祭日，其余的时间不让过去祭拜，所谓的祭日呢，其实也不是老爷子去世的日期，也不知道为何老爷子非得选了这么一个日子。

晚上许安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去岩洞走走，刚出了后门，发现张乐天站在洞口，乐天转身看到许安“你也睡不着？”许安点点头。“想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五爷爷走了好久了，可是我老觉得他还在似的。”

许安望了望天上，月朗星稀，自己原是能看到人死后的魂魄，可偏偏从未见过张渊兮的魂魄，他说自己多活了几百年，也许娘亲的回忆并不是全部的事实，可是什么又是全部的事实呢？

张渊兮死后，虽然张乐天学成之后也黏在许安身边，两个人一直守着张渊兮的老宅子，可是中间有那么多年许安内心是空旷无依的。十六岁她终于还是问了娘亲这个问题“为何把我寄养在张家呢？张渊兮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许夫人说当年张渊兮意外河畔落水，她偶遇，虽险但总算救了张渊兮一条命。没成想当时已经怀了许安，自己还不知道，这次救人险些胎中断送了许安的命。生产的时候，十分不顺，许安的奶奶亲手接生，待许安出生时许母大出血，整个人昏死过去，因此还把许安的奶奶吓出了心病。

许母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整个人又活了过来，这才没有造成许安一出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许母说梦中见到一个灰色衣衫的娘娘，这位娘娘告诉她，许家本不该得女，体谅她一生向善，才留下这个女儿，即使如此这个女儿天生命薄，不可得父母之爱，不能常伴膝下，且因为这个女儿是全阴七杀女，若想平安长久，日后会有一个手执白玉扇的人上门，不管这个人是谁，若是以白玉扇相送，就把女儿托付给这个人，求得一个常人寿数的善终。

许母将梦境告知丈夫，一家人因为这梦一直存着疑影，许安出生没两天，宅子来了一个瘸子算命，看着许母手中的孩子掐指头就说“三阴七杀落地女，偷八逃九不过十”一再说孩子活不过十岁，不如舍了送到庙宇，也许能保住一命，许家哪里舍得。许安这个名字也是许先生为求女儿平安所起的名字。

满月当天张渊兮登门贺喜，用红布包着一把白玉扇送给许母，一再表示感谢当初救命之恩，没什么相送的，唯有一把白玉扇，求来保平安的送给小丫头，惟愿安康常在。

至此许母与丈夫一商量，决定求张渊兮庇护许安。张渊兮原本是教书先生，家中排行老五，妻子去世得早，膝下无子，却一直没有续弦，倒是在乡里有一定的威望。张渊兮知道了许家所求之后，竟也欣然接受，从此对许安极尽疼爱。

至此许安一点点长大，跟张渊兮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每当许母想多多陪伴许安，一想到自己的梦，就怕这份慈爱会成为断送许安性命的利刃。

许安长到十岁之前，几经大病大灾，每次都是张渊兮倾力回还，也是因此许家更放心将许安托付给张渊兮。

张渊兮去世后留下很多书信，这些书信多数许安当时看不明白，一个十岁的孩子，即使老成内敛，很多东西还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经年岁月之后有一些慢慢明白。

关于张渊兮自己被救一事，他的书信里有说过，他说的跟母亲说的原本是一件事，可是看着又像是两回事。

“许家娘子心善，见张渊兮落水，不顾自身女子之力拼命相救，张渊兮命数已定，无力回还。而我途径路过，想到自身不日形体俱灭，而长生魂内的你尚未投胎转世，只能顺势借张渊兮之身完成后续事宜。许家娘子将张渊兮拉上河岸的时候，我发现她怀着身孕，而且这个小灵魂被这番折腾已经损毁，看着眼前这个心善的妇人，也许给你找这样一位转世生母也是定数，就把你的魂魄放入了许家娘子腹中。经过推演竟然是个三阴七杀女的命格，这个命格太过波折，我本想修改出生时辰改写命格，发现强行修改许娘子命数不保，最后只能作罢。为保你十年无虞，只能入梦引导许娘子将你托付于我，但愿你得知真相后能够原谅我。”

这封书信许安十年间看了无数次，甚至纸张的边角都磨掉了，她渐渐明白，陪伴她长大，教授她心法的张渊兮并不是教书先生张渊兮。而自己也不是上天安排给许家的孩子，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碰巧”。自己是谁，她不知道，恐怕这个世上只有张渊兮一个人知道，可是最后他也没有告诉她。

许安想过追寻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可是面临每十年一大劫的生命威胁，显然这个问题更重要。第一个十年自己并不知道张渊兮用了什么方法保住了自己，第二个十年张渊兮临终前留下了九颗凝魂珠，在二十岁生辰这一天自己显然是被雷劈晕过去的，同时被劈的还有这九颗凝魂珠，俗话说“哪位道友在此渡劫”之后许安醒过来了，九颗凝魂珠全数消失，大概抵了雷刑吧。

张渊兮说过，从二十岁之后能活多久就看许安和张乐天两个人的本事了，凝魂珠每九颗可以抵一次雷刑，可是凝魂珠是怎样的所在？！是九个心甘情愿把魂魄破成碎片，重新凝练成珠的人！九个这样的人才能凝成一颗凝魂珠。关键是心甘情愿，天下间有几个人会愿意把自己的魂魄破成碎片呢？！许安常常想，这九颗凝魂珠张渊兮是如何凝练而成的，不可想象。

一大早许安和张乐天挎着篮子就出发了，起来得早，越往山上走有些晨露还没消。好在今天天气不错，朝阳微露，心情畅然。

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上了峰顶。张渊兮的墓无碑无字，就是孤零零一个小土包，甚至若不是许安和张乐天亲自埋的，可能连哪个方向是前是后都不知道。倒不是因为当时贫穷，树不起碑，而是张渊兮早就跟张乐天定下规矩，若有一天驾鹤西去，切不可题字立碑，一把黄土披上身即可，能有乐天和许安培把土就别无所求。

实际上呢，张渊兮是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墓地的，只不过那个是张渊兮跟他去世的妻子合葬的墓地。望月峰的这一个只能算是张渊兮的衣冠冢，里面并无尸身，却埋了一些他生前喜欢的一些物件。大概这也是一种另外的形式在提醒许安，陪她十年的张渊兮与教书先生张渊兮委实不是一个人。

贡品摆好了，许安和张乐天分别叩了头，每次两个人都是单独在墓前絮叨自己的心事，这次也不例外。叩完头张乐天就到旁边凸起的大石头上坐着望一望山下的景致。

许安席地而坐，倒了两杯米酒，一杯洒到墓前，一杯自己饮了。“我现在还活着，活得还挺好。你那面怎么样？十年过去了，你也不来看看我们，就算你往生了，至少往生前该回来看看我们的。”许安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这样的话每年都说一遍，可是张渊兮还是从未入梦。

“我接活已经五年了，懂了很多你当时教的东西，更多的是没懂的，不知道何时能全部明白，就像……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说着拿着糕点吃了一口，掰了一块搁到墓前。“这点心年年做，不知道我的手艺是不是越发熟练了，是否合你口味记得告诉我。”

“今年没什么想说的，其实我更想听你说说，你既然躲懒，我且也懒着吧，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相见的。”说完了这些就起身，乐天见她起身估摸是说完了，知道许安一向话少，可今年貌似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许安刚想跟乐天换个地儿，被张乐天拉住了胳膊，意思是让她就在这。张乐天坐下了，拉着许安再次坐下，倒了杯酒洒到了墓前，自己倒是没有倒酒。

“五爷爷，今年许安21岁了，告诉您一个小秘密，前几天我牵了她的手。”说到这乐天看了看许安，笑得特别安然，这样的笑反而让许安失去了责怪他的下意识行为，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您当年说过，保护许安过了20岁，我就可以娶她了，只要她同意。我一直在征求她的同意，您放心。另外，汇报一下许安的白玉扇已经练得特别厉害了，她自个可能不知道，我代她说一下。”张乐天拿了一块点心，掰开两半，一块递给许安，一块放到墓前。

接着乐天把脸转向许安“当着五爷爷的面，我们商量一件要紧的事儿，我知道平时你觉得我话唠，可这个事情你十六岁接活儿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几乎每一年都要提起，你总是说先活过二十岁再说。现在二十的坎儿过了，那接下来的十年，不到十年了，我们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多少也为我打算打算，想一想倘若我失了你，我该怎么活。”

乐天说得严肃，许安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五年来降服不少魂魄，也帮助过不少魂魄，张乐天一直希望许安能早点定下契约，至少以契约的形式完成凝魂珠的凝练，为魂魄完成所求，换得魂魄自愿凝结。

“好。”许安看着张乐天的眼睛，想着总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