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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第1页)

他抓住她的手臂,不加思索地想把她拉走。

“看在上帝的面上,走吧,我送你回家。你不知道你是在干些什么吗?这是犯罪!”

“我管他呢?让他们碰碰运气吧。男人们一直待我不好,我何必为他们操心呢。”

她一把将他推开,往票房走去,付了钱就进去了。菲利普口袋里只有3个便士,无法跟她进去。他转身走开,沿着牛津大街慢慢向前走去,“我再也无能为力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事情就这样结束,从此,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CⅩ     这一年的圣诞节适逢星期四,商店预备停止营业4天。菲利普写信给伯父,问回牧师住宅度假是否方便。他接到福斯持太太的回信,信中说凯里先生身体欠佳,不能亲自写回信,但是极希望见见自己的侄儿。假如他能回来,他将会很高兴的。福斯持太太在门口迎候菲利普,并且在他俩握手时,对菲利普说:

“先生,你会发现你伯父和上次你在这里时大不一样了。不过你要装出什么也看不出来的样子,好吗?先生,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非常神经质。”

菲利普点了点头,她领着他走进餐室。

“菲利普先生回来了,先生。”

布莱克斯特伯尔的牧师已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人了。只要你看他那凹陷的脸颊和佝偻的身躯就明白了。他的身子蜷缩在扶手椅里,脑袋奇怪地往后仰着,肩上披着一条围巾。现在,没有拐杖他已经寸步难行,两手颤抖得很厉害,连自己吃饭都困难了。

“他看来活不长了。”菲利普一边看着他,一边心里想。

“你觉得我的气色怎样?”牧师说道,“自从你上回来这儿后,我已经变了不少了吧?”

“看起来你的身体比去年夏天还强健。”

“那是天气热的缘故,我老受不了炎热的天气。”

在上几个月中,凯里先生好几个星期在楼上卧床不起,其余几星期住在楼下。他身边有个手摇铃,说话时,他摇铃把福斯特太太叫来,问她,他第一次离开他的房间是哪月哪日,她就坐在隔壁房间,他要什么,一摇铃她就过来。

“11月7日,先生。”

凯里先生望着菲利普,观察他对这一消息的反应如何。

“可是我的食欲依然很好,不是吗?福斯特太太!”

“是的,先生,你的胃口好极了。”

“但我也不见得发胖。”

现在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他的健康。他所不屈不挠依恋的一件事,就是活着,就是活下去。尽管生活单调无聊,尽管病痛不断地折磨着他,只有靠吗啡的麻醉才能入眠,他还是要活下去。

“我花在看病的钱太吓人了,”他又把手铃摇得丁零丁零地响,“福斯特太太,把药费账单拿给菲利普先生看。”

她很有耐性地立即从壁炉架上拿出药费账单来,交菲利普过目。

“那才一个月的账单,如果是你来给我看病的话,能不能给我开便宜点的药。我想直接到医药公司买,但那还要邮费。”

虽然他明显地对自己的侄儿不大感兴趣,连菲尔现在干什么都没问一声,但有菲利普在自己的身边他似乎很高兴。他问菲利普能在这里住多久。当菲利普对他说星期二早晨必须走时,他表示希望他能多住几天。他详细地把自己的一切症状告诉他,并把大夫关于他的身体所说的话又重复一遍,他突然停下话头,摇起铃来。等福斯特太太进来时,他说:

“哦,我不知道你是否在隔壁。我摇铃,只是为了看看你在不在那儿。”

待她走后,他向菲利普解释说,假如他不能确定福斯特太太在听得见摇铃的地方,他心里便不踏实;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知道该怎么办,菲利普发觉福斯持太太很疲倦,眼皮因缺乏睡眠而沉重得抬不起来,便暗示伯父说他让福斯特太太操劳过度。

“胡说,”牧师说,“她强壮得像一头牛,”过一会儿,当她拿药再次进来时,他对她说:

“菲利普先生说你要干的活太多了,福斯特太太。你愿意照料我吧,不是吗?”

“噢,我不在乎,先生。凡是能做得到的我都愿意做。”

不久,药物见效,凯里先生昏昏沉沉入睡了。菲利普走进厨房,问福斯持太太终日操劳是否受得了。他明白好几个月来,她都不得安宁。

“唉,先生,我有什么办法呢?”她回答说,“这位可怜的老先生太依赖我了。虽然,有时惹人讨厌,但是你不由得要喜欢他,是吗?我在这儿已经待了这么多年了,他若去世,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菲利普看出她确实怜爱着这老头。她替他洗脸、穿衣,为他做饭,并且一个晚上要起来五六次。因为她就睡在他的隔壁房间,每当他醒来,便丁丁当当地摇着小手铃,直到她进入他的卧室为止。他随时都可能咽气,也可能再苟延残喘好几个月。她竟能如此体贴入微地照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真了不起。同时,世界上竟只有她一个关心他,真是可悲又可怜。

在菲利普看来,伯父终生布道的宗教,现在对他只不过是履行一种形式罢了。每个星期天,副牧师前来向他奉献圣餐,他也常常读一读《圣经》,然而,很显然,还是怀着极恐惧的心情看待死亡的。虽然他相信死亡是通往永生之门,但是他不愿意进入这个门去得到永生。他不停地遭受病痛的折磨,终日被束缚在椅子上,再走出露天的希望已经破灭了,就像他用钱雇来的这个妇人怀抱里的小孩一样。他对自己熟悉的尘世仍然依依不舍。

菲利普脑子里有一个他不便发问的问题,因为他知道他伯父除了以老一套传统的回答外,不会给他任何别的回答。如今,这台机器正在痛苦地磨损着,他不知道这个牧师临终时是否还相信灵魂的不朽。也许在他的灵魂深处就确信没有上帝,确信此生一了,万事皆空。

节礼日①那天晚上,菲利普陪着伯父坐在餐室里。第二天早晨他得很早动身,以便9点赶到商店。这时,他预备跟凯里先生道晚安了。布莱克斯特伯尔的牧师正在打盹。菲利普躺在靠近窗口的沙发上,书本落在膝上,懒洋洋地打量着房间。菲利普盘算着这些家具能卖多少钱,他已把这幢住宅转过一圈,看过从小就熟悉的各色什物,有几件瓷器也许值许多钱,菲利普不晓得值不值得带去伦敦。但是,家具都是女皇时代的式样,红木质地,结实粗笨,就是拍卖,也值不了几个钱。家里还有三四千册藏书,不过谁都知道书大多低廉拍卖,也许卖不了100镑。菲利普不知道他伯父会留下多少钱财,然而他却已千遍万遍地核算,要能够修完医学院的课程,取得学位,以及留在医院供职期间的费用至少需要多少钱。他望着这个老头,他睡得很不安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没有一点人性,那是某种奇怪的动物的面孔。菲利普想:要结束这条毫无价值的生命该多容易。每天晚上,当福斯特太太为他伯父准备安眠药时他总这么想。那里摆有两个瓶子:其中一瓶是他定时服用的药,另一瓶是疼得无法忍受时才服用的鸦片剂。这种鸦片剂给他倒出来,搁在床头。他一般在凌晨三四点钟时吞服。加倍剂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就会在夜里死去,谁也不会怀疑,因为,威格拉姆大夫就是希望他这样死去的,这样去世没有任何痛苦。当菲利普想到他多么需耍这一笔钱时,便情不自禁地把双手捏得紧紧的。再过几个月这样痛苦的生活对这个老头无关紧要,但对菲利普却事关重大。他快到忍不住的地步了,当他想到翌日就得重返商店工作,心里就充满了恐惧。一想起使他着魔的念头,心便猛烈地跳着。虽然他努力不去想它,但无济于事。结束这老头的生命简直易如反掌。他对这个老头毫无感情,从未喜欢过他。伯父一生向来是自私的,对敬爱他的妻子自私,对委托他照料的孩子漠不关心。他倒不是个残酷的人,但是他愚昧无知,难以相处又有点耽于声色。要下手太容易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菲利普不敢这样做,他怕后悔莫及。假如终生老是后悔他所干过的事,那么即使拿到钱也毫无用处。虽然他经常想,后悔是无用的,但有些事情还是偶尔闯入心房,使他心绪不宁。但愿这些事情不负自己的良心。

①节礼日:英国法定假日,是圣诞节的次日,如果是星期日则顺延一天,俗例于此日向雇员、邮递员等赠送礼品。

伯父睁开了眼睛。菲利普感到高兴,因为这时看起来他有点像人的模样了。他确实对产生的念头感到悚然,他所考虑的就是谋杀啊。他不晓得别人是不是也有这种想法,或者是他变态和堕落了。他估计到了紧要关头他也是下不了手的,但是这个念头确实存在,而且不断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如果他没下手,那便只是由于害怕。这时伯父开腔了。

“你不是在巴望我死吧,菲利普?”

菲利普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