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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第1页)

审计工作组的30多个人,除了特派员这组和老钟带领的那三个人外,其余几个组都在暗中进行着调查。通过在路山地区和永川县两个月的辛勤工作,基本上查清楚十几年来路山地区所有涉农资金的流向,果然里面问题十分严重,触目惊心,已到了严重违法乱纪的地步。在地区所有的三亿四千多万投资里,经过各种渠道流到青年营里的就达到一亿五千万之多,其项目名堂五花八门,可以看出只要地区来了这类项目经费,每块资金里都要分一块蛋糕给他们吃。

在审计结束时,郝智和审计署领导神秘地见过一次面。他们两人聊得很愉快,审计署领导说在市场经济不断深入、腐败形势很不乐观的现实面前,审计工作任重而道远啊,有些不妥当的地方还请你们给予理解。郝智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审计署领导接着说,现在社会上把我们审计人员叫做“讨人嫌”,对我们是敬而远之,工作中不配合不说,还做假账、做手脚,千方百计伪装自己,有时候我们审计人员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工作。可以这样说,现在无论大小单位,或多或少的都存在着违规违纪问题,所以我们面对着的是一个如此强大的群体,在他们面前我们有时候倒成为孤家寡人了,工作不好做啊!但即使这样,就像我们署长讲的,我们是国家的看门狗,为了国家的利益,这个看门狗我们是当定了。同时我们还有人民的爱戴和拥护。郝智敬佩地说,没有你们保驾护航,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就难以取得成就。审计署领导接着感叹道,前不久看过一个电视剧叫《天下粮仓》,在国库里,粮仓的表面满是粮食,下面却空空如也。看守粮仓的官员叫米汝成,是当时闻名全国的清官,但死后才发现他是一个极善于伪装的大贪官。而在我们现实生活里,有多少人都戴着伪装的面具啊。郝智接过话说,就是啊,《焦点访谈》里不是报道过一个粮库,他们连国家的总理也敢欺骗,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审计署领导知道郝智是后来到任的地委书记,就把查到的有些事简要告诉了他,说这个青年营问题真的很严重,多年来,国家给路山地区投资的涉农资金,被这个全国知名的典型拿走了近一半。这样的典型真的很可怕啊!话说到这个分上,也不好再深入说下去,关于审计结果和最后的处理情况,郝智知道有审计工作纪律,他也就没再打问什么。看来,此次审计已深深触动到梁怀念的神经上了,谁说过去多年前犯下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可以安全过去,现在不是已开始秋后算账了吗?难怪人们常说,我们共产党的账是放得起的,要等秋后算起来,那可是连本带利息一块清算啊!郝智这样想着感到很是愉快,反腐败力度的不断加大,说明我们党有能力也有决心解决出现的问题。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违法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五十六

不管在过去的时间里他几次修改年龄,就像任何人最终都要死亡一样,梁怀念再怎么折腾也将要退出政治舞台了。到目前他已超期服役两个月,甚至他自己都在公开场合说,难道省里已经忘记他这个人了吗,不然咋还没动静?其实,从五年前他走下地委书记位子的那天起,他后来所谓的继续服役和真正的退休已没有太大的区别。经过几年的磨练,他也已习惯现在的生活了。谁说政治家没有愿意退出历史舞台的,他不是退出来了吗?而且退后还过得很滋润,几年中他把祖国大江南北的好山好水几乎游玩遍了,即使是国外也去过四五次。本来他还准备多去几个国家,但十分讨厌坐飞机,更害怕一坐就是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小时,乘机时看到万米高空里飘的朵朵白云,他还真有些担忧,一句话,他还没活够。这样的好生活无论咋样,他是舍不得丢下的。由于害怕坐飞机,更多的时候他选择了国内游。即使在路山住着,他一周到机关也只有一两次,多数时间都住在禾塔镇的青年营里,那里不仅有山珍海味,可以狂赌滥嫖,后来还有那两个梁少华引进的年轻漂亮、正宗的泰国人妖。

地区召开的委员扩大会,梁怀念已经多次以病为由没有参加了。但每次会议还没结束,郝智和其他领导的讲话稿却拿到了他的手里。这次,看到郝智的颇有新意的讲话,他嘲笑这小子还是这么不成熟,这哪是谈中国改革,简直和社会现实严重脱节。记得郝智在来路山后的第一次讲话中,忘情地朗诵什么外国诗人的狗屁诗歌,当时他听说后开心大笑,笑过之后对肖琦感到不可思议,把老子搞下来,却放上这么个没有经验的后生,路山一定有好戏看了。但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时间都过去了四五年,路山不仅没有捅出大娄子,竟还在平稳中积极推进,职工工资得到按时发放,基础设施建设、社会经济取得大的发展。百思不得其解后,他似乎明白这是郝智心底无私天地宽的结果。一个不成熟的政治家,如果采取稳中求进的方针,或者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他或许能稳坐钓鱼船,但稳当的郝智这次怎么突然开船了,推出了这么一套看起来有点新意的改革方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梁怀念只是好奇地看热闹,但潘东方坐不住了,找到梁怀念请教。潘东方这个人他是太了解了,一肚子花花肠子,还经常玩点小聪明,其实在心底里比谁都贪婪和龌龊。梁怀念说:“怎么,地委书记的讲话,叫你草木皆兵了?”

“那倒谈不上。关键是地区说的改革还放在我们的后面,永川县是试点,现在各乡镇换届马上要开始,县里的人事却要按照地区的精神搞,那该如何搞呀?”潘东方的确为本县作为人事改革试点而着急,本来还准备利用这次换届再大发一笔呢,但地区要求全面改革干部使用制度,按照这个制度真的操作起来很费周折,在隐约里他感到自己在这场改革里的前景很不妙。

“不就是多喊几句口号,多开几次会,多填写几份表格,把虚事当作实事干吗。作为试点也有试点的好处,错了咱们再重新来。”梁怀念慢条斯理、经验老道地说。

潘东方也有点茅塞顿开,他嘿嘿笑着,直说有道理、有道理。后来,潘东方主动找马俑谈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除了县政府这边的人事外,其余的他都不介入。在外人看来,永川的事情很奇怪,堂堂的县委书记的脑袋竟然叫一个县长摇着。其实,这也不是潘东方胆大妄为,而是马俑犯在了他的手里。当年潘东方当禾塔镇党委书记的时候,城里工作的老婆红杏出墙。他老婆是政府办公室里的内勤,主要工作是做文件报纸收发,给县长们送文件。她和当县长的马俑是中学同学,可能在上学时代两人都互相有过好感,现在经常接触时间久了,那点残留的感情火星死灰复燃也就见怪不怪了。但纸里包不住火,竟叫潘东方在自己的家里抓了个现行,他将马俑打掉一颗槽牙。本来马俑是个唯唯诺诺、没什么主意的人,当年是凭着用人改革时有张名牌大学的文凭当上了领导,现在犯在凶悍的潘东方手里,懦弱的本性更是表露无疑。后来他不得不将潘东方报为后备干部,提到副县长、副书记的位置上。在选配永川的班子时,梁怀念专门给已做县委书记的马俑配备了县长潘东方。用梁怀念的话说,这是搭班子的规矩,在一个驴槽上是拴不住两头叫驴的,所以班子里不是硬书记扛软县长,就是软书记扛硬县长,这样才能维护班子的安定团结,便于更好地工作。

永川县的换届选举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民主推荐,组织考核,正像梁怀念说的那样,“轰轰烈烈搞改革,扎扎实实走过场”。事实上,改变过去的一套政绩考核办法也没有什么大的难度,因为过去又有多少人是单凭政绩而被提拔使用起来的?实行“四差额”,那还不是围绕领导定下的中心,想差额谁就差额谁?集体研究表决决定,领导一提名,大家举拳头,如果班子之间没有大的矛盾和问题,或者是一把手有绝对的威严,即使有看法,当面不举拳头也不行啊!

像以往那样,遇到换届选举,起码有大半年的时间,基层的工作陷入瘫痪状态,这次则更不一样了,地区几年不动人事,县里也不敢怎么大动,现在好不容易放开,这些领导们都像走马灯一样的忙活开来。现在的那些乡镇书记、乡镇长们,大多在县城里有家,但此时也都不回家,而没家的则更不用说,大家都在城里包住进了饭店。这段时间永川的各个乡镇基本上没人在上班,而城里的大小饭店、食堂却是天天爆满,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一边发着牢骚,咒骂现在这个社会算是瞎到家了;一边却挖空心思地找门子拉关系。谁都认为官场是“又跑又送提拔使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不跑不送降职使用”。有一个曾经上过工农兵大学的乡长,在当地没有关系,他就到北京找到已在中央某大机关做了局长的同学,同学看到他现在还只是个乡长,动了恻隐之心,立马给马俑打过来电话,马俑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听到略带永川口音的普通话,看到显示的北京电话号码,马上答应解决。

潘东方之所以只给自己留了政府这边的人事安排,是考虑这次换届的事情不能做得太过,风声太大对自己做县委书记很不利。按照他的自我感觉,这几年永川的工作成绩在15个县里还是比较出色的,给地区上交的财政收入十分可观,如果没有连续几次上访事件发生,郝智怎么说也应该叫自己做这个县委书记。但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了不少,特别是一贯稳健的郝智突然提出了大刀阔斧地进行人事制度改革,真叫人莫名其妙。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应该把自己的火强压下去,不是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嘛。要光说钱的话,仅那几个局长的位子就够狠发一笔的。这些位子指的是财政、建设、教育、交通、计划、民政、林业等局,在他的心里这些局长位子早有了明码标价。现任教育局长49岁,按照年龄还应该干够一届,但这样的位置是不可能老叫他一个人坐着的。潘东方找他谈话,表示县里将推荐他进入政协领导班子,不过有些事情还要看他如何到上面跑了。对于这一套,局长心知肚明,好在早两年他就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后事该怎么办都早已办好了。

教育局长已被县里领导找过谈话,这次要下的消息马上得到传播。教育局的几位副局长也蠢蠢欲动,但他们互相比较着优劣势后,还没上阵都退下阵来。有一位大学本科毕业的副局长,有三个在当地还算是小包工头的小舅子,他们怂恿姐夫说每人拿出10万元,大家帮忙给姐夫买这个局长。只要姐夫当上了局长,把每年的学校修建工程交给他们,不仅这些钱能很快回来,花消出去的也变本加厉能捞回来。这位副局长恐怕事情办砸了钱打了水漂,小舅子们就嘲笑他当了多年的官咋还不明白这个事理,官场有官场的游戏规则,收钱办事,不办事退钱。听这样一说,副局长大着胆子坐了小舅子的车,乘着夜色到潘东方家里,红了脸寒暄了几句,放下包,狼狈逃了出来。次日上班后,潘东方在办公室里把他找来,胆战心惊的他恐怕县长批评他买官的行为,谁知潘东方见了他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叫他把昨天晚上忘记在他家的东西拿走。小舅子们知道这个情况后连声说,我们把教育局长的价估算小了,看来这个位子至少也值50万。后来,一个镇的书记当了教育局长,社会上传闻说那是给潘东方100万才得到的。100万买个教育局长,值吗?人们议论纷纷地算账,光每年安排近百名农村教师调整进城里这一项,每人收一万好处费那就是一百多万,再加上修缮学校的工程,看来这样的投资值得。

五十七

路山地区真正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了,但怎么才能彻底捅到那些黑洞的老底?郝智在苦闷的思索中,想到永川走走,看看这次换届永川县能走到什么地步!

郝智没有先到县城,而是顺路到永川县一个叫刀则湾的乡。时节已是春风刚过清明将来之时,虽然路边的柳树还没有发芽,可乡间土路上却到处可见农民开着农用三轮车送粪的身影,田地里不时有拖拉机轰鸣地叫着在深翻土地,多数的地里还是农民挥动鞭子吆喝着老牛,拖拉机的黑烟和农民的鞭子,催促着春天的来临。

到了乡政府大院,铁栅栏大门紧关着一大半,车进不去,郝智他们只得下车。走进偌大的院落,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再仔细看去,那一溜办公室的门上,过年时贴上去的封条还没开启。一个看门的老大爷从厨房里提个热水瓶出来,见他们来了忙招呼说,领导同志们有啥事情吗?刘勇问乡里的领导都到哪里去了?老人说,书记和乡长听说到村里搞计划生育去了,其他的干部们前段时间忙活好一阵子,现在天气变暖都回家换洗衣服去了。郝智一指办公室上的封条问,这是咋回事情?老人说,可能是大家忙,都还没顾得上进屋啊!老人热情地说,领导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带你们去食堂里吃饭。郝智黑了脸叫刘勇给书记和乡长打手机,电话接通后,刘勇说自己是县政府办公室的,有事情通知一下,问他们在哪里?两人不约而同地都说在乡里上班。看门老人听了这话,马上低了头进到他的屋里,留下郝智他们独自在院子里。随后又到了几个乡镇,看到的情况基本上大同小异,乡镇领导都在县里忙活,而现在每个单位都一样,领导不在,其他人等于放了假。

在去县城的路上,郝智一直在回想潘东方究竟算是啥样的人?起码说算是很另类的那种。也真奇怪,有的人一下子就可以看到骨髓里,有的人却一辈子也看不透,甚至有的夫妻做到死的时候还彼此摸不透。从外表上看,自打自己认识他起,他就是一副艰苦朴素的打扮:很平常的衣着,一个黄色帆布挎包和经常穿的运动胶鞋,基本上勾勒出一个好县长的模样。但还是这个人,许多人,包括告状材料里,都说他玩起阴谋来两面三刀、面不改色心不跳,办起事来雁过拔毛,收起钱来多少都不嫌弃。人啊,真是一个复杂的动物!动物贪婪吗?有些动物也会划分自己的领地,也会霸占资源,但那些贪恋毕竟是很有限的,而人的贪恋却是无限的,比如成克杰、胡长青他们,到了那种程度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面对潘东方,该如何下手呢?他想起谁好像说过,什么叫政治?政治其实很简单,主要就看会不会日弄人。

在潘东方的办公室里,郝智和他进行了谈话:“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还记得我刚到路山的那个夜晚吗?”

“记得,现在都感觉那是昨天的事情啊!”潘东方见郝智的开场白是从那天初次见面谈起,难免喜形于色。“郝书记,你是一个好人,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几年来,你为了路山的经济发展埋头工作,兢兢业业,赢得了口碑——”

郝智一摆手,有点惨淡地笑着,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的苦衷你们不理解呀。几年了,路山经济没有按照预想的结果得到快速发展;招商项目很少,外资项目更是零,地区开发区悬而未决,农民群众真正脱贫没有好的出路等等,问题成堆啊!”

话是说得很中肯,但潘东方想这些烦心事都属于领导的内心世界,怎么他今天轻易地暴露给自己?再说他也不会专门找自己就单为说这些吧?

“东方啊!你干得不错,方方面面的关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