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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麻义此时正在厢房外迎候客人,这就算是“远迎”,之所以不出大门迎接,是要显示出自己的地位也不低。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深色长衫,外罩深红底如意团花小褂,衬得四十有八的他喜气洋洋,见众人进门,紧绷着的一张国字脸略微舒展,眉梢高挑,虎目眯起,原本有些郁闷的神色一扫而空,一条江湖汉子变得和蔼可亲。

几位来自关东的汉子,麻义早就认识,他们是关东盛京人,在北京谋事,是京东通州“大圣镖局”的镖头,五人是亲兄弟,本姓马,闯荡江湖多年,大名没人提起,说起他们,江湖人只依排行顺序称呼其为马大、马二至于马五,北方保镖业有名的“东北五虎”正是这五条大汉。

麻义边作礼,边笑着对满脸大胡子的马大说:“五位马爷,真是个急性子,来得算是头一批,也是给足麻某人的面子了!”

马大哈哈笑道:“我说老麻别整着虚的行不?知道我们哥们肯定早来,咋的不早早把你家大门开了,害得兄弟就着风喝了一早晨酒!”

麻义说:“大马爷这么说,我就没得客套喽,我说老弟,这可是我麻家一百年来最大的事,我不得要挑好时辰开门迎客呀?要不然,那些老祖宗可不答应撒!”

马大说:“麻爷把老祖宗都抬出来了,我们哥儿五个别说埋怨,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麻义说:“那就言重喽。”

马大哈哈笑了几声说:“麻爷,自己人不用招呼,哥几个这就过去去给老嫂子请安了!”

说罢,五人一起向麻义作个揖,自到厢房里去,向麻义的夫人行礼问安。

上海绅士欧阳通接着过来见礼,麻义说:“欧阳买办,这一年没得见,气色还是好得很,赛过那小伙子。”

欧阳通说:“谢麻爷的吉言,可我晓得,你说的这是客套话,并见得真晓得我气色为什么这么好。”

麻义苦笑着说:“晓得,晓得,是洋人的养生法,咋个说咧,……哦,科学、科学。”

欧阳通说:“不错,是科学,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麻爷专门说说这个科学的好处!”

麻义说:“好,时间有,你可以留在綦江慢慢讲。”

欧阳通是个精明人,知道现在多说不是时候,当即作礼,和马氏兄弟一样,自进厢房去与麻夫人见礼。

麻义看那青年却是陌生得很,作个礼说:“先生是……”

那青年还了礼,微笑说:“在下姓张,名广,字德全,是从北方来的。”

麻义哦了一声,充满疑惑地问:“先生也接了我的帖子撒?”

张广说:“在下是代苏北赵庄的赵大少爷来赴宴的。”

苏北赵家原籍是距綦江县城十里的赵家坪,多年来在苏北发展纺织业,眼下已成为苏北大户,近年来由于赵老爷子年老思乡,又不习惯当地生活,搬回老家赵家坪养老,家族事务都交给儿子打理,现在苏北主事的,赵家的大少爷,这次麻义遍请当地名流,赵老爷子是贵客之一,但老爷子声言,家族一切应酬,均由儿子出面,自己不会参与,但儿子肯定会来赴宴,可现在,赵家大少爷却让别人替自己出席,麻义感到很是失望,但面子上不好发作,就说:“哦,先生是替赵家来的,赵家少爷不方便撒?”

张广听出麻义言语里不大高兴,就笑笑说:“在和赵大少爷一起多年游学于英吉利国,大少爷视在下莫逆至交,这次麻爷盛情邀请,大少爷本是要亲自来,但他在苏北有要务,脱不开身,只好让在下代为赴宴,赵家老爷子也是认可的,我到赵家坪拜会老人家时,老人家还加了厚礼不说,还特地派人把在下送到此处。”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麻义说:“这是大少爷给您的亲笔信。”

麻义接信来看,见信上言辞非常恳切,心想,赵家少爷既然让这青年代自己出席,与此人的关系肯定极为密切,又听那青年说,赵家老爷子专门派人把他送到綦江城里,显然也很器重这青年,而且,赵家还给自己备了厚礼,自己就挑不出什么理来,于是客气地把张广让进厢房。

“大把头,王金山久等你的招呼喽!”张广一进厢房,王金山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麻义自然认识他,心知须小心应付,连忙微笑着拱手说:“王二把头,还是那么率性,好!麻乡人就要这样,无论成就了啥子功名,都不能忘本!”

王金山撇嘴说:“麻爷这话说得动听,可老子知道你是在骂我!啥子忘本?是没得混好,要不然老子也想你大把头一样,穿起长衫,做个斯文人撒。”

麻义强笑着说:“二把头的嘴比刀子利,我斗不过,待会儿看看我家的桂花酒能不能对付得了你!”

王金山说:“酒是要喝好的,来了嘛,不喝好酒,你麻爷脸上不得好看,老子还带了大礼来,要让你麻爷在天下人面前赚足面子!”

就长江水运的控制权,綦江和重庆两地的麻乡约的矛盾由来已久。

重庆麻乡约一心独霸重庆到湖北宜昌、汉口的水运生意,但綦江麻乡约的收益中,水路运输的收入,也是占着大头,自然不甘把自己的生财之道拱手让给别人。

为此,双方的船队已经有了多次摩擦,矛盾不断升级,尽管此时还没有真正撕破脸,但两家的关系用“剑拔弩张”来形容,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