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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第1页)

林中槐颔首道:“原来这道菜叫‘蕉鹿之梦’,吃一口,就如沉醉梦中,好名字!”

卫子离忍不住道:“这名儿乃是小姐给起的,她说,相传在郑国时期,有个樵夫打得一头鹿,恐人见到,遂藏在隍中,用蕉叶盖于其上,不料过了一阵子竟尔忘记藏鹿之所在,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美梦。此菜菜名便是由此而来,喻美味如梦,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

古钺聪闻此心想:“此屋主人定是风华无双,我可大大不如了。”

李凌风不耐烦道:“什么蕉不蕉,梦不梦的,你这狗奴才和老六一般,为了一道菜能折腾一整天,我看哪,这鹿筋和这流油羊腿比,差得远了。滚,快快滚下去,莫要在这里咬文嚼字,整得老子胃口全无。”口中啃着羊腿,手中兀自夹着的一块斑鸠肉尚未来得及递入口中,他此时连酒也来不及喝一口,能有半分空暇说话,已属难得。

林中槐用心听卫子离说完每一句,方道:“烹饪之最高境界,不只是烹出美味,还要烹出神韵,卫先生一席话,让林某茅舍顿开,受益无穷。”又道:“这鹿筋焖锅时要诀何在,林某此生无缘得知,不过今日能品此肴馔,也无憾了……”厨界烹饪技法便如武林秘籍一般,向来不轻传外人,他如今得尝此味,已万分知足。

不料卫子离道:“回护法,这道蕉鹿之梦其实也没甚么特异之处,只先把鹿筋清水煮熟放凉,用竹叶将梅花包裹捆好待用,将百合、雪莲放入锅中猛火烧沸,片刻后将残渣捞出,此时再放入先前清水煮熟的鹿筋,用文火清蒸一刻钟,停火加入捆好的竹叶梅花继续蒸煮,待鹿筋温热后便可上桌。”

林中槐大声道:“妙,实在是妙,我说这道‘蕉鹿之梦’少说也得三五个时辰方能蒸出,原来是先煮熟,如此一来,百合、雪莲之气味经高温一烫,更容易进入鹿筋之中,竹叶包裹梅花之妙,看似多此一举,却使两味辅料共同熏浸,又互不串味儿,好得很,好得很。”突然站起身,捧着卫子离手道:“卫先生,此等绝密烹饪之法,犹如少林之易筋经,太乙北斗之太乙神掌,朱雀宫之十凤朝凰拳,你……你就此传给了我?”

卫子离说得兴起,声量不由高了三分,说道:“三护法不仅是吃客中的状元,也是厨师中一等一的好手,奴才一番心意总算有人识得,若将秘方藏着掖着,岂不唐突知音。”两人哈哈大笑。

古钺聪见两人说得高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心忖:“烟波苑中叔伯对我敬畏恭谨,好生无趣,何不趁此机缘将老规矩改一改。”想了一想,说道:“难得林叔叔与卫伯伯如此情投意合,不妨日后常常来往,做个朋友。”

卫子离听得古钺聪说话,忙将手缩了回去,说道:“奴才万万不敢。”

古钺聪不理他,对林中槐道:“你们对美食一道一样精诣绝伦,举世无双,正像古人中的伯牙和那……那谁,何不也效二人,义结金兰,结为八拜之交,以后也好彼此研探厨艺?”

第八回烟波仙苑9

此言一出,王总管大为惊惶,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古钺聪站身起来,说道:“大家以后同住烟波苑,就是自己人了,各位叔叔伯伯不必再以奴才自称,也别再老爷老爷叫我了,大家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大护法罢。”说罢看定林中槐。

林中槐满面红光,说道:“属下自是求之不得,却不知卫大哥肯是不肯?”

卫子离怔怔半晌,突然站起身来,拉住林中槐的手道:“今日得遇知音,奴才……卫某虽死无憾。卫子离今年五十有七,不知林兄弟……”

林中槐朗声道:“小弟今年四十有四,请卫大哥受我一拜。”说着欣然拜倒。

两人就地结拜,众人欢天喜地,心想:“卫子离和三护法结为异姓兄弟,这当真是亘古未有之奇事,大护法和三护法如此随和,以后我们的日子不会难过。”

酒足饭饱,林中槐和卫子离把手畅谈,直至日头偏西,方才起身。

林中槐、李凌风出得厅来,向古钺聪告辞,林中槐又着实与卫子离道了几句珍重,方扬鞭前往嗜血谷。

古钺聪初至烟波苑,只觉处处皆是赏不尽的美景,一个人在院前院后走了几圈,眼见天色将晚,这才跟随一名婢女来到西面寝卧。

月上柳梢,淡淡的山茶花时时飘满庭院。婢女手擎风灯,古钺聪跟随在后,走过两间房,趁着月色,见内陈设均极静雅,赏心悦目,到第三间房时,两人方走过,古钺聪突然立住脚步,望着屋内呆呆出神。那婢女问道:“不知老爷……护法大人有什么吩咐?”古钺聪说道:“姊姊,请你把烛火移过来。”借着烛光,古钺聪步入第三间房内,只见床头暗红的木柜上方一葵花铜镜,两边挂着精巧的刺绣丝帛,一副鱼戏荷叶,一副雨中牡丹,屋子南侧用半屏屏风分割开来,隐约可见满屋诗书和一张琴。

这间房,自是欧阳静珊昔年的卧房。

古钺聪见这房间陈设与娘的一模一样,胸口猛地一震,忍不住叫出声:“娘!”

身旁婢女吓得骨惊肉颤,四下望了望,变色道:“护法大人,你看见谁了?”

古钺聪回过神,见婢女清澈的双眸中满是惊恐,笑道:“实在对不住,我见此处陈设和娘的卧房一模一样,想起我娘,忍不住叫了出来。”在屋中观瞧一阵,又问道:“姊姊,天下女子卧房都是一个样子么?”

那婢女道:“奴婢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只进过小姐的房间,奴婢也不知。”

古钺聪点点头,小心翼翼拿起那铜镜,心想:“如此也好,我看到这葵花铜镜,也可常常想起娘,不忘找寻她的下落和报杀父之仇。”看了一会,说道:“还要有劳姊姊时时打扫这房间,但不要变动布置。”那奴婢道:“这些年奴婢每天都打扫的,一应物品也从未移动过。”两人出了房间,又走过两间屋,到了寝卧。

一路旅途劳顿,古钺聪让奴婢退下,自己躺在榻上没多久就觉睡意来袭,不一时已酣然入梦。

玉漏无催,也不知睡了多久,忽闻耳中隐隐传来一个声音:“我来啦……”不多时,声音越来越响。古钺聪沉梦正酣,翻个身又睡,没多久,那声音又在耳际响起:“这里有个活人。”这一回那声音清晰入耳,古钺聪猛然惊醒,喝道:“谁?”一骨碌自床上坐起,睁大眼欲看清屋内,但此时窗外星月黯淡,屋中又无烛火,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道:“古钺聪,你为什么见死不救,害我被陆守义一掌分尸,我死得好惨啊……”那声音阴恻恻的,却又十分尖锐,古钺聪听得毛发皆竖,暗道:“这声音好生熟悉,好像在武林大会上听到过,哎唷不好,一定是武林大会上惨死的冤魂前来索命了。”他毕竟是个十余岁的孩童,还是怕鬼的,紧紧拽住被褥,颤声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声音嘶声道:“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古钺聪吓得一把扯过被子将头裹住,过了半晌,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探听屋内动静,却觉四下空空荡荡,窗外冷风呼呼,隐隐吹入房中,那鬼似乎在屋中来回飞荡。

那声音又道:“我的手被削断了,头也掉了,好容易才安上。”突然“砰”地一声,一件物事掉落在地板上,滚在古钺聪床边停下,那声音道:“头又掉了,你看到我的头了么?”紧接便听着踏踏脚步声,显是在找他的头。

古钺聪大气不敢出,那人在屋中转了几圈,又道:“我在阴朝地府遇见好多吊死鬼,大头鬼,全身血淋淋的,我一看,原来都是在少林惨死的人……”说着,竟在古钺聪脚边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道:“没有头,可吃不成‘蕉鹿之梦’了。还是点上蜡烛,仔细找找罢。”不一会便听见“嗤嗤”打火折子之声。

古钺聪藏在被中,见被褥外隐隐透着亮光,知是那人点燃了屋中烛火,心忖:“他知道少林发生的事,可见并非此苑中人,但神教有奇门八卦为屏,外人如何进来?就算他并非神教中人,又怎会知道‘蕉鹿之梦’这道菜名?莫非,他果然是鬼?”越想越觉害怕。

那鬼坐了半晌,突然抓住褥角,要扯开古钺聪头顶被褥,古钺聪“啊”一声大叫,说道:“你要报仇就去找陆守义,我……我是想救你来着,可陆守义武功高强,我……我也没办法。”那鬼道:“陆守义已经死啦,鬼总不能死两遍吧,不能找他,只好找你啦。”伸手去掀古钺聪足下被子,古钺聪只觉脚底一凉,一只冰凉的手伸入被中,已经抓住自己,他大叫道:“别杀我!”突然,只觉床边一轻,那鬼似乎飘然而去。

古钺聪蜷在被中,身子不住发抖,隔被探听半晌,只闻东边窗外传来雨打桂树之声,雨点渐沥,一片死寂。

第八回烟波仙苑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