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银汉迢迢暗渡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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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第1页)

经过原城时,父亲又让我留在原城齐家学习医术。齐伯伯与我们家世交,曾在宫中当过御医。我在齐家呆了六年,边翻阅齐伯伯收集来的医书边替人诊病,倒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离开齐家后,我一路往东游历,一方面是追寻父母的足迹,一方面又与人以医换医,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比如晅城同泰堂的少东,也寻访到了一些古医书。

我在齐家时,父亲与母亲每年总要来一二趟来探视我,父亲还要考校我一番。他们往往住上一个月才离开继续游历或回家。自我离开齐家,虽然有书信来往,但一年间并未得见。直到我十九岁那年仲夏,家中老仆匆匆赶到赤坞山来报,说我双亲欲渡东海往海外一游,不料遇风暴,船沉,他们双双罹难。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相信他们已经离开了我。我去了东海边,但他们何曾有踪迹留下?我只好在海边插香祭拜,回到赤坞山为他们设了衣冠冢。

赤坞山中的衡阳草庐亦是父母留给我的,他们以我的名字题了额。我决定在此守制三年。我的冠礼不再有父母的参加,但字却是他们早就替我取好的。从此,我替人看病,只称自己程夷非。

认识她的那一年,天气已至夏末,守孝三年已满,我却只想呆在赤坞山不出去,如果不是那个浑身寒意的男子前来延请,我估计还没有出山的动力。

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说自己是无刃门辛追。我于江湖一道,并不怎么熟悉,所知泛泛而已,未曾听说此门派,他说他是谁于我都无甚意义。当然,我更没有将他与那个名满云阳的少年骠骑将军联系在一起。

是他带来了她,只是他并不知道他所救下的竟是自己的未婚妻。一切都是机缘,一切都是命数。他的不识,让我遇见她,爱上她,又失去她。

坊间皆传神医世家如何难请,其实我们程家从不拒病人于门外,更无一些难缠的规矩。父亲一再教诲,医者父母心,就是明知其无救,亦当伸一援手。

救她,只是医者本心吧。她伤在头部。不算很重,却气若游丝,想必是本身底子很差。我诊过后,有些诧异,她应该有心痹之疾,此前应是昏死过去,甚至有可能已经断过气了。体质之弱,也是少见,虽摔得不甚重,但于她的体质来说也可能丧命,可是她居然还活着。我不能保证在我医冶过程中她那一口气还能不能吊着,因此便输了些内力给她。

患心痹之人,无长寿之理。她当时跌落摔伤极有可能是发病所致,双重击打下竟至不死倒让我对她奇怪的体质起了好奇心。治她头上的伤当然不难,只是伤愈后如何康复,或者说如何调理使其延寿才是难点。我自然不希望我救活的人又因别的病症短期内死去。何况,在我看来,心痹之病或许不能全愈,但调养得当,多活几十载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帮她调理身体对我也算是一个挑战。

她挺了过来,醒过来后却有些失忆了,这并不奇怪,撞到头是有可能这样的。不过她记得自己叫牧冶,守着她的小丫头欣喜地说她还能记得自己是谁,说她是方沐野。过了几年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我称她沐野,因为那才是她的本名——牧冶。只是当时,我以为她是生性开放,与我有亲近之意,才让我呼其名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不象是一个如此开放的人。

辛追留下的两名侍从卓青和惊墨已有催我上京之意。那几日,她已能下地,身体还是很弱,但看得出来并不安于静养。能活动的时候她都尽量下地,哪怕只在小院中静坐,或是在我书房内看书。

她看出了卓青他们的意思,对我说想早日上京,言语中也颇急切。之前我也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小丫头说她们上京寻亲途中失散,既然她们也要上京,倒不若同行,途中亦可照顾她的身体。于是我便也答应了,走之前,给她配了些调理的丸药。好在那些药物并不难寻,这一路上,可煎药的自然给她煎药,也可做些丸药备着。

我渐渐地被她吸引。

我也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起,放在她身上的心思不仅仅是调理她的体质,她的病。她的一切都让我挂心,每日见到她都觉得心情分外晴朗。也不知她身上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我,她沉静外表下的活泼,她恬淡后面的聪明,她柔弱背后的坚强,她状似无意却是极为细致地关心紫依和辛追四个仆从的感受,都让我不可遏制地想要亲近她。

以前在齐家求学,行医时,也有不少女子想要亲近我。在云阳,因民风开放,女子大胆示爱的也不在少数。我在齐家医馆时,常有女子无病呻吟地前来求医,诊完后久缠不去,也有赠礼的,我都不曾在意,甚至都没注意到她们面貌的妍媸,心中只有她们打扰我求学的烦恶,只是面上不好表现,只好淡淡应对罢了。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象她那样让我想陪着她做任何事。

我觉得,她应也是与我同心的。她有事,一定会找我问询帮忙,感受到她对我淡淡的依赖,我的心中是由衷的喜悦。这种喜悦让我有力量面对辛追对她的追求。

我没想到冷情的辛追也会为她所动心,但过后一想,她既是好的,当然会有更多的人看到她的好。

我察觉到辛追对她的情份是在晅城北门那个码头边,他为她买下那支簪,他虽有薄怒却仍想到要为她挡河边的风,他不动声色地为她挑鱼剌,这都让我有些吃惊。

但她的反应还是有点让我安心的,我看出了她对辛追的回避,在我看来她不仅仅是逃避,而是对那种强势压力的一种反抗。她不喜欢被强迫,哪怕这种强迫是无意的或是好意的。

只是,我一直未向她表白。我从未做过这等事,羞怯是有一点的,更重要的是,我觉得相识不到二个月,我便向她表白,似乎是太快了,我希望表白有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再说,我觉得除辛追外,她对卓青惊墨赤睛蓝雨也是比较亲切的。对我,只是比对他们更依恋一点,她究竟是不是象我喜欢她那样喜欢着我呢?我需要一个时机能够让我从容地去做这件事。

然而,竟是没有那样的时机了。

她大哥来了,我方知她竟是逃婚出来的。而她家竟是南郡方家,云阳巨富。

我心内百味杂陈。近二个月的相伴,让我知道她对那位侯爷应该颇抗拒的,她不喜欢残暴强悍的男人,我很想留她下来。但从她大哥的态度来看,虽说对她十分宠爱,但还是希望她能平顺地嫁过去的。这样,我本欲表白的那些话便咽了下去。分离实在是让我心中如万蚁钻心,不如如何表达,只好加紧为她制丸剂,又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我不管她即将嫁给谁,我只愿她能照顾好自己。

她听着我的叮嘱,一一应承着,偶一抬头却让我看到她眼中的泪光。我又是心酸又是安慰,至少,她也是不舍得我的吧。但我,却无法将她从那位侯爷身边夺回,就算带了她私奔,她便是要跟着我浪迹天涯了,她那身子又如何吃得消。也罢,既是指腹为婚,定是正妻,想那侯爷总识礼数,不会亏了她吧,她也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呢。

她走的那日,我没有去送她,只怕自己会当场落下泪来。她送我的玉佩,从此便贴在我胸口戴着了。

她走后第三日,我便跟着辛追去了云城。自她走后,我的心绪便有些低落,最初一两天内脑中全是她的笑颜,心中时常有钝痛,我终于知道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她。但一想到她究竟不是我的,心中便闷痛不已。但我又想,我可以在京城多留一段,直到她成亲。如果那定远侯待她不好,我便携她远走。

反观辛追,之前我看他肯为她挑鱼剌,又在晅城街头暗中派人护卫她的安全,直至救她,以为他与我一样情深,如今她走了,他倒依旧是神情淡然,也许他并没有我想的那样爱她吧。

到云城前的最后一晚,辛追忽携了酒来找我。我以为是两个伤心人的互相安慰,却不料他给了我最后的一击。因为他对我说,他其实就是定远侯辛独迁,独迁是他的字,世人多晓,却不知他的名实为辛追。呵呵,原来,他神情淡然是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