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第1页）

&esp;&esp;萧澜却难受得只想躲开。

&esp;&esp;霍氏勾了勾嘴角，脸上终于浮出了积压在心底里、几已变味儿的恨意，冲萧澜说：“倘使当年没有生下你，王爷就不会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听不到那些混话，他也就不会深夜闯宫去寻萧央焕那老贼算账，你哥哥也就不会带兵去救，以至两人命丧宫中。我也不需要为了你姐姐不受辱，亲自给她倒了杯毒酒……你看，阿澜，都是因为你。啊，对了，还有你的表姐秦宛，当日若不是为了保你的命，她为何要去伺候那老东西？以至你姨母闭眼时她都未能见上一面，阿澜，这不都是因着你？搭上了这么多人，你是端王府的灾星。”

&esp;&esp;萧澜心口起伏，硬压住两口气，声音仍旧不稳：“既如此，母亲那时又为何要生下我？”

&esp;&esp;霍氏扬手便打，萧澜偏头，但到底是距离太近了，耳根子被抽了一下，霍氏喝道：“这句话，旁人都能问，偏你没资格！”

&esp;&esp;为何要生下他？

&esp;&esp;因为日子太近了，把出脉象时，尚且无法确定到底是端王的骨肉还是太和帝的孽种？

&esp;&esp;因为她怕是端王的，不舍得一碗红花灌下去？

&esp;&esp;还是因为她到底是个母亲，存了一丝不忍？

&esp;&esp;霍氏自己都记不清了。

&esp;&esp;她哈哈笑起来，随即往暖榻上一坐，抬手抽了发上金簪，扬扬下巴道：“哀家不去劳什子乐游苑，就在这里，哀家倒看看，哪个奴才敢碰哀家一下？”

&esp;&esp;萧澜看着她，眼里黑黑沉沉的，忽然说：“太后不去也成，不过最近明雍宫要修缮，里头的人需得移出来，昭明宫附近最僻静，朕便想将人移到体仁宫。”

&esp;&esp;霍氏腾一下站起来——明雍宫里幽禁的是太和帝，体仁宫与昭明宫只有两墙只隔，若如此，简直是要逼疯她。

&esp;&esp;“你、你你竟敢如此对自己的母亲！”霍氏四下看，她怒起来对萧澜动手不是宝贝

&esp;&esp;打昭明宫出来，萧澜的心情差到极点。万敌当前，他能面不改色；出使于阗时几经濒死，他也从未生过惧意；初回金陵，受过多少嘲讽与白眼，他也全不在乎。然而，若相抗之人换做自己的至亲，萧澜无盔无甲，每一下都被她伤得结结实实。

&esp;&esp;他走得并不快，出宫门时，朝阳初升，今日是个湛蓝湛蓝的大晴天，但晨光尚且不足以照到每一处，房脊的琉璃瓦泛起了熠熠的金色，可高高宫墙的夹道仍旧笼在一片阴影里，萧澜没有坐辇，一步步地走，觉得这条路真是又长又冷。

&esp;&esp;他想回赤乌殿。

&esp;&esp;迫不及待。

&esp;&esp;走着走着脚步便急起来，出了建福门，他一下看见延湄正等在前面。

&esp;&esp;萧澜脚下却忽然停住了，就那么怔怔的，有点儿恍然地看着她，延湄歪着头，也不管他怎么停下不走了，小跑几步过来，一把拉起他的手，说：“澜哥哥。”

&esp;&esp;萧澜没吱声，任她牵着。

&esp;&esp;延湄拇指蹭蹭他手心，也没再说话，两人沉默走了一段儿，过了永熙门便是阔道，朝阳渐渐倾洒过来，萧澜手指紧了紧，延湄感觉到了，可能是看出他神色不大好，便抬起手，极快地在他拇指虎口处亲了一下，小小声说：“澜哥哥，没事。”

&esp;&esp;萧澜抿抿唇，延湄拉着他继续走，不知甚么时候，他觉得身上渐暖，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延湄已带着他走入了融融的晨光之中。

&esp;&esp;那段孤寂又阴冷的路，已然到头了。

&esp;&esp;萧澜吁口气，缓过神来，搓搓延湄的手，问：“怎么过来了？不是正在睡回笼觉？”

&esp;&esp;“睡不着”，延湄仰头看他，“就来接你。”

&esp;&esp;萧澜捏捏她鼻子，她鼻尖有点儿红，冰凉的，显然已在建福门外等了挺半天，“冷不冷？”萧澜帮她拉拉氅衣，脸上也冰凉。

&esp;&esp;延湄摇摇头，说：“方才冷，现不冷了，你手热。”

&esp;&esp;“腿酸不酸？”萧澜道：“背你回去再睡会儿？”刚刚延湄正站在风口，萧澜怕她呛了冷风，得先回去叫她喝碗热汤。

&esp;&esp;延湄晃晃他的手，说：“有点儿酸，可我能走，跟你一起。”

&esp;&esp;萧澜笑起来，心里头和这会儿的日光一样，越发明亮，低头在她耳边说：“下回让你腿酸的走不了路。”

&esp;&esp;延湄眨巴眨巴眼，也不知听懂没，踮起脚小声说：“澜哥哥，你真厉害。”

&esp;&esp;萧澜使坏，故意问：“哪里厉害？”

&esp;&esp;延湄想了想，她想起了萧澜舞剑的时候、提笔写字的时候、在濮阳帮她种桃树的时候、甚至是他吃饭的时候，许多许多，数都数不过来，无一例外的，她都觉得既好看又厉害。

&esp;&esp;她转转眼珠，没答话，自个儿捂着嘴乐起来，萧澜看她掩唇笑，想歪了，脸上发红，点点她警告说：“再笑收拾你。”

&esp;&esp;延湄乐得咯咯咯，两只眼睛瞄着他，哼哼：“皇后娘娘才不怕。”

&esp;&esp;二人牵手回了赤乌殿，延湄早膳时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有点儿饿，喝碗热汤又用了几块儿点心，吃饱后就有些犯困，她却又不去睡，努劲儿睁着眼睛，冲萧澜说：“澜哥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