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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漩涡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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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假设我们真到达了地球呢?”

“无从知道会怎样。不过因为星际隧道大约一千年前停运后,地球几乎无法再居住。海洋日益恶化,巨大的菌类花释放出大量的硫化氢到空气中。据我们估计,任何暴露于空气中的生物,都可能被这样的大气毒死。因此,如果到了地球上,想要出门将会非常危险。”

“那么何以寻求保护呢?”

“唯一真正安全的地方就是涡克斯中心区。它能自我封闭,并循环使用上面的空气。农民们目前赶往的正是那地方。网络和其他系统崩溃,他们没法指望外围岛屿能得到保护。他们想要赶在穿越隧道之前,进入到保护墙里面。但中央区空间并不大,容纳不了群岛上的所有外围社区的人。他们要进去,必须杀出一条血路。”又一天行军至天黑,农民叛乱武装分子扎营歇息。矿工乔伊降下货运车门推搡进两碗绿色的粥,并松开绑在我们手上的绳子,好让我们进食。特克第一次站起来,一面揉手腕和双腿。他靠着车壁站稳,转头看他们所在的地方。这是他头一回看见涡克斯中心区。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有趣——敬畏与害怕,交织在一起。

涡克斯中心区大部分都在地底下,但仅是露出地表的一小部分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农民驻扎的地势位于一座低矮山峰的下风向。从这一角度,涡克斯中心区看上去就像一只聚宝盒,被某位奢侈无度的神仙给扔弃在这里。它半英里高的防御墙就是盒体,依然屹立的上千座多棱面高楼就是那宝藏:通讯及能源分配点,采光面,航空港,管理人员居住区。我估计,在特克眼里,这未免俗艳。但我知道(因为特蕾娅曾知道),每一种材料和每一个曲面都有其特定功用——黑色或白色曲面用于吸纳或反射热量,蓝绿色面板承担光合作用,宝石红或烟青色窗户用于遮挡或强化特定波长的可见光。落日的余晖,为它涂抹上一层柔和而无限迷人的光辉。

至少,这一部分依然完好无损。它所遭受的重创,足以让我身上的特蕾娅感到痛心不已。

我所认得的这座城市右舷翼的四分之一扇形区几乎全没了。实在糟糕,因为这一可见扇区之下,是涡克斯中心区至关重要的基础结构。涡克斯有着繁复的互联网络,过去曾历经重创而运转如常。但如果太多的连接被破坏,即使是最边陲的网络系统都有可能失灵。而这,肯定就是核攻击穿透我们的防御墙,所造成的损害。就像是涡克斯的大脑遭到重重一击,所造成的破坏全身扩散,并不断恶化,最后整个肌体都丧失了功能。核弹击打点仍缕缕青烟飘送。城市的右舷墙体上被砸出一个洞,正好能成为农民军的入口,除非是辐射和仍在冒着闷烟的断垣残壁阻挡住了洞口。

特蕾娅一生都在这城池里度过。她悲痛的泉水在我体内奔涌,涌入我双眼。

特克——确定矿工乔伊已听不见我们说话——于是说:“告诉我都什么人干的。”

“修建这城市还是扔炸弹?”

“扔炸弹。”

“皮质民主制国家与极端生物主义者联盟。他们决意不让我们穿越星际隧道。他们非常害怕,担心我们一旦引起假想智慧生物的注意,可能招致毁灭性的灾难。”

“你认为可能吗?”

特蕾娅从来不曾有想过这一问题。她是一位忠诚的涡克斯臣民,心地单纯,对假想智慧生物的仁厚深信不疑,并深信人类都渴求能与假想智慧生物建立起某种联系。但作为艾莉森的我,却对此充满怀疑。“我也不知道。”

“迟早,我们得在这场战争中选择自己的立场。”

那真是太奢侈了,我想,如果能选择立场。

但就目前而言,这一问题尚无什么实际意义。吃完赏赐的黏糊糊的豆绿色饮食,我们站起身,趁矿工乔伊还没过来将我们捆起来,以免夜里生事,我们最后环顾了一遭四周。天空愈加暗下来,星际隧道的顶点几近在头顶正上方,光芒闪烁。整个涡克斯中心区暗影重重。

在我眼里,这似乎是最令人悲哀的事了:涡克斯中心区一片黑暗。我整个一生(特蕾娅的一生)中,中央区从来都灯火通明。它就像一个威严壮丽的筛子,灿烂的灯火从里面漏出来。阑珊灯火就是它心脏的律动。可如今灯火不再。一丝闪烁也不再有。

农民的进攻——如果要进攻的话——迫在眉睫。在那之前,别无选择,唯有仰望天空。从星际隧道这一令人心生不祥的角度,一眼便能明白我们正处于即将过界的关键点上。涡克斯群岛如此庞大,它一部分身躯肯定已经过了中点线。不过没关系——涡克斯要么一举穿越过去,要么永远也别想过去。星际隧道——这一原则早在数个世纪以前就已定下——更像一个智能过滤器,而不仅仅是一道门檻。在当时这条隧道运转正常时,它能分辨出飞鸟和海上轮船:将轮船从地球送往天赤星,而将鸟儿拦截下来。这可不是一种简单的判断能力。星际隧道必须要能识别人及其建造物,而排除生活(或曾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无数其他生物。穿越星际隧道,换言之,并非一个简单的机械过程。星际隧道观察你,评判你,然后接受或者拒斥你。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我们根本不可能被接受进入古老的地球。但我更害怕另外的一种可能。甚至早在星际隧道停止运行之前,地球就已变得面目全非,完全不再是特克记得的模样。来自地球极地城市的最后一批难民描绘说,海洋化变层发生剧变,近海区严重营养物质过剩,成了死亡海域,硫化氢不断从里面咕咕地蒸腾上来,大片陆地突然消亡。

我闭上眼,陷入了恍惚的半意识状态——疲惫、饥饿和痛苦时,快要入睡的状态。偶尔,我睁眼看一眼特克。他躺在暗影里,双手被绑在身后,完全没有特蕾娅曾经描画的,假想智慧生物的使者的模样。他就是他自己,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株无根的浮萍,不再年轻,形容樵悴,几近崩溃。

估计他在做梦,因为他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呻吟。

或许我也在做梦吧。

后来我被一个声音惊醒——仍是漫漫长夜的夜半时分——震耳欲聋,犹如一把利刃划破黑暗。那是低沉的警笛声,悠长而漠然,却又那么熟悉,熟悉……恍惚中,我一开始没明白那声音来自何方。待弄明白,我心中升起好多天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希望。

我踢了特克一脚,将他唤醒。他睁开眼,一骨碌坐直起来,眨巴着眼睛。

“听!”我说。“你知道是什么声音吗?是警报声,特克,是躲避的警报声,是快躲起来的警报声,”一面绞尽脑汁地将涡克斯语翻译成古老的英语,“是他娘的空袭警报!”

哀号的警报声从涡克斯中心区最高的几座高褛的广播传出来,警告大家快躲进防御墙,某种袭击正在迫近,而且情报肯定准确。不过还有一点重要的是:既然涡克斯中心区能发出警报,至少说明它一部分功能肯定已经恢复。

涡克斯中心区还活着!“意味着什么?”特克问道。他还在跟睡梦搏斗。

“意味着我们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我扭动身躯挣扎着站起来,以便能看见外面的情况。涡克斯中心区几乎仍一片黑暗……但没等我看得明白,一道探照灯突然从最近的那座瞭望塔照射过来。那些农民正浇灭篝火,急忙穿好衣服准备应战,探照灯横扫过没有任何树木的草坪,将四周照得一片通明。接着,更多的灯亮了起来:一座楼接一座楼,一个片区接一个片区地,涡克斯中心区开始驱散黑暗,重新掌握自我主导权。更小的点点光照,犹如萤火虫般,在高处的小型机场上依稀亮起。那是飞行器,全副武装的飞行器,装备了致命的武器。

那一切让我感到眩晕。我听见自己在嘈杂声里大声叫喊:我们在这儿!快来救我们!这样大喊大叫真够愚蠢。特蕾娅往昔的耿耿忠心从我喉咙冲了出来。

接着,武器如雨点般扫射下来。那些农民纷纷倒地身亡。

第五章 桑德拉与博斯

桑德拉创造性地利用原计划与奥林。马瑟进行第二次面谈的一个小时,登记请了两个小时的午餐假。她计划与博斯会面的餐馆人挤人都是公路对面地毯批发公司的员工,还好她抢到靠角落的一张餐桌,一排塑料无花果植物形成一道屏风,将鼎沸的嘈杂声滤去了不少。谈话交流足够了。博斯到来时,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没穿制服。桑德拉觉得,脱掉那身不男不女的制服,他看上去精神多了。牛仔裤,白衬衣,最是衬托出他迷人的肤色。她问博斯今天是否当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