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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玉不敢介面,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宁昭似是没有发觉他的无奈,忽的纵声笑道:“说起来有趣,你可知那位贵客入了宫之后,最关心、最在平,不断念叨的是谁吗?”
纳兰玉心念一转,脱口道:“萧性德。”
“正是。”宁昭抚掌大笑。
纳兰玉一阵茫然,容若挂念萧性德,为什么会让皇帝觉得这么好玩有趣?
他略略沉吟才道:“此人颇为重感情,萧性德一直贴身保护他,彼此情义极深,如今萧性德生死不知,他再三挂念,也是当然之事。”
宁昭听了不觉哈哈大笑:“他们彼此感情极深自然是真的,不过,那却不是主人与护卫之间的感情,而是男女之情啊!”
纳兰玉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失声道:“不可能!”
宁昭悠悠笑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不过,他的妻子为此大吃飞醋,和他起了争执,说出一件事来,让人不得不信。”
纳兰玉愕然问:“什么事?”
“当日萧性德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如何可以进入管制森严的后宫?那是因为她本为女子,负责后宫安全的王天护派人给她验过身,而且是让宫中的管事们,用检查秀女的方式,绝对严格的验身,其中断然容不得半点差错,也不可能会有差错,而事情的真相,是由楚国皇太后亲自告诉皇后的。
纳兰玉只觉不可置信,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但无论如何,秦国皇帝也不可能就楚国皇帝身边一个护卫是男还是女的问题对他撒谎,若是经过秀女一样严格的验身,那萧性德是女子的身分,就绝对不可置疑。
回思萧性德神容气概,纳兰玉仍然有身在梦中的感觉。萧性德的美丽是超越了世俗,超越了男女的,根本无法让人以平常的男女来区别,但是,他的无双风采,他的高华气度,让人只觉得,整个红尘俗世都委屈了他,又哪里会来怀疑他本是女儿身。
宁昭笑道:“萧性德的神奇之处,我已听说过太多了。如此人物,实不知楚王是怎样才网罗到的。现今又知她本是女子,更是让人惊之叹之。那跟在楚王身边,生死与共,不避艰险的皇后娘娘,也是红颜绝代,深闺弱质,竟肯为他亲历风霜雨雪、刀光剑影。又有一个董家小姐,神秘莫测,武功高明,明保暗护,为他费尽心血。倒真不知他何来如此艳福,又有多大的本事,让人这般倾心以待。这次他在宫中做客,我倒要向他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他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纳兰玉也只得笑笑道:“皇上越来越爱说笑了,后宫的娘娘们,对皇上何尝不是倾心相待的。”
宁昭苦笑一声,摇摇头:“果然是倾心相待了,兰妃拉着我一次次说,千万别因为她生了皇子就封她为贵妃,皇后对着我一回回说,一定要因为兰妃生了皇子而封她为贵妃。”
他面上似带苦笑,语气却又有些嘲弄,神色是说不出的亲切。这些皇家秘事,说起来,除了宫中的皇祖母,还真的,只能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曾共历过生死患难的小伴读来讲。
纳兰玉听得不觉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拚力忍住。
宁昭轻轻叹息一声:“人家的妻子,陪着他闯刀山剑林,我的妻子,一个想当贵妃,一个不想别人当贵妃,却连实话也不对我说一句。”
纳兰玉轻轻道:“楚王身为皇族,其实心地倒更似一个平民百姓,不及陛下承奉天命,自是天意莫测,世人都不免有敬畏之心。”
宁昭叹了口气,摇摇头:“罢罢罢,封吧封吧,兰妃为皇家根枝繁盛出过力、吃过苦,总要有些奖赏,不过,皇后那边也要安抚。看来,咱们国舅爷的官位又得再往上抬抬了。”
他语气之中颇多抱怨之意,纳兰玉也听得心下怜之。
人都道秦王是一代明君,又怎知,这一个“明”字,得来何等之难。既要明断乾坤,又不能让人觉得他刻薄寡恩,方方面面皆要顾全,种种牵制都要思虑,而今纵然年少英伟,又谁知他头上已暗生华发呢?
民间传说,只以为英明的皇帝,后宫美人各封宫院,各分其事,朝中也只要亲忠臣,而把奸臣推出去斩光就好,又岂知,天下人哪能只用忠奸二字来分辨。
朝中文武大员,手握大权多年,岂能个个毫无私心,哪来人人光风霖月,水至清而无鱼,就算是九五至尊,又怎能挥起屠刀一片杀过去。纵是后宫诸女,能占得一宫主位者,有哪一个不是各有背景,各代表一股势力,再加上多年夫妻,终有情义难舍,又再有儿女骨血牵连,更难割舍。
宫中诸女暗争,宫外,外戚也不免略有不法。为君王者,实在有许多为难之处,真的铁下脸来严查狠办,不但夫妻、骨肉之情俱无,也寒了勋贵重臣之心,更何况,秦王待人素来以宽仁居多。
秦王平日在臣下面前,都是英明神武,一代圣君的端庄样子,就算是满肚子苦水、满心的无奈,也是半点不敢露出来,真算起来,能发发牢骚、叹叹气的,除了宫里的至亲长辈,还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纳兰玉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忽然间想到,像容若那样,把权力交出去,但同时把责任烦恼也都交出去,在旁人看来,或者十分不长进,其实真是非常精明,占尽便宜之事呢!
只是这话,他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嘴里却只笑笑道:“郑大人主持一州事务多年,颇有政绩,也是该升升了。”
“他也还算有些能为,升他倒也不算太为难,但是若说他没沾家族半点光,倒也太矫情了。普通官员,无非是三年一选,三年一迁,就算有才有德,也未必能有机遇,又岂能似他这般一路青云直上,直坐到一州主位呢!”宁昭轻轻道:“外戚也罢,勋贵子弟也罢,甚至宗室子弟也罢,真要走了仕途,终是比平民要方便许多的。”
“但是,皇上也同时轻刑减讼,大力选拨民间人才,使朝局政事,无不焕然一新啊!”
“所以,也让很多人不自在啊!”宁昭复又笑了起来:“得了得了,我来是探你的伤势的,何苦又和你说起这些烦心事来。”
纳兰玉淡淡地道:“是我无能,只能做个陪皇上说笑的弄臣,这些大事,却是帮不了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