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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质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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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第1页)

才有了后来那些事。这一点是再难都必须要面对的。

不是说感激他曾经的放,也不是说真对他有了什么感情,而是,也许现在,是时候面对自己当时的决定了,无论是周云雷那时的一念之差,还是卓天屹后来的胁迫强占,都不能改变他曾经有机会走到孟怀渊面前的事实。不能因为后来的遭遇,而推卸自己之前做出决定时该付的责任。尽管这样想的时候,心口依旧厉厉生疼。

或许这种疼痛偶尔还会反复,或许偶尔还会需要借用卓天屹占有自己的事实,来帮助自己面对与孟怀渊之间隔着的万难飞渡的情天憾海。所以,跟他在毫无关系的前提下实现和平共处,也许是很现实很有用的一种做法。

想到这里,沈青岚重又起身,解开卓天屹的裤带,照着之前的办法,把他左右推来推去,几番重复后,终于脱下了他的长裤,还有袜子。

把裤袜晾上屏风的时候,干脆好人做到底,又到浴房搓了条布巾,给他脸上身上擦洗了一下,再在胸口搭上个被角。

做完这些事情,已经快到丑时,沈青岚疲惫地爬到床里躺下,耳边卓天屹的鼾声还在继续,他已经累得能够忽略这鼾声对睡眠的影响了。

在枕上辗转了两下,意识朦胧中,忽然想到,也许自己还是矛盾的,既想跟卓天屹在情感上毫无关系,又希望利用跟他在事实上的关系来面对与孟怀渊的分离,为这甚至能放下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么多要挟和强迫。整个人似乎又回到玉佩被毁之前那种情景,那时候,他也是分离成两半的,一边站在自己这边,一半站在孟怀渊那边。

这晚又做了那个熟悉的梦,孟怀渊站在船头伸出一只手,“青岚,坚持一下,再游一段,师兄就拉你上来。”

沈青岚在水里被胸前那根绞得紧紧的布条绑着拖在船后,那只手看在眼里依旧温暖亲切,充满力量,可是,他已经越来越累,越来越冷,与那只手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师兄,你……

梦里,沈青岚听见自己对着船头上的孟怀渊喊了一句什么,一个浪头打来,将他整个人埋没进水里,余下的话被冲散在波浪之中,听不清晰……

卓天屹醒来已近午时,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亵裤,头脑一片昏沉,昨晚的记忆统统消失,只记得自己跟周云雷在酒庄对着大江痛快豪饮,后来怎么样,完全地没有印象。

他在床上坐了很久,视线接触到身边另一床叠好的被子和空着的枕头,才从分不清今夕何夕的状态里摆脱出来。

沈青岚!

这个名字空前清晰地跳出脑海,前几天的记忆陆陆续续在这个名字的指引下回到脑中。

心头掠过那天在听到那刻骨铭心的琴声和沈青岚平静无波地说自己弹不出来时的愤懑受伤;在朱碧坊听碧鸢弹琴时看到他自以为高明的偷瞄和拙劣的下药手段时的轻蔑嘲讽;在府门口看到周云雷携着沈青岚的手扶他下车的动作与沈青岚脸上淡然接受的表情时的嫉妒酸涩;在卓世安说碧鸢和金喜媚找上门来投奔自己而沈青岚就在身边时的着急无奈;在面对碧鸢打着如意算盘自荐枕席时将他的自以为是迎头痛击的爽快决然,在酒庄听周云雷叙述沈青岚的艰辛过往与他对他没有隐瞒的怜惜之情时的心痛酸楚。

数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数不清的情绪交错在心头。他抬头,视线接触到外间屋角架着的那张琴上,一阵乱云飞渡般的百感交集之后,心思忽然空明起来,好像拨云见日,雾散霾消了一样。

他迅速从床上起身,穿衣洗漱之后,命仆人召来卓世安,一边风卷残云地吃饭,一边跟卓世安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之后,挟起屋角那张琴夹在腋下,叫仆人牵来了马,骑上出府门而去。

沈青岚在书房忙完了这个月的巡店记录,走到隔壁书房门口想把记录交给卓天屹,却发现门内空空,人不在。

难道还醉在床上?这个想法滑过脑海,立即被他否定了,明明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就没发现床上有人。

他把纸稿放回自己书房,之后就回东厢而去。

经过荷塘的时候,沈青岚再次停下脚步。时节已过处暑,荷塘里的荷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原来的叶子凋落之后,只剩一个个光秃秃的莲蓬头,孤独地立在依旧碧绿田田的荷叶当中,在凉风里微微颤抖。

也许是江北的气候所致,荷花谢得比江南早,他记得,江南这个时候,应该还是有迟荷在盛开的。

他沿着池塘的边沿,来到上次待过的地方,在那里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荷塘秋色。

这个时候,才发现,仔细看,那些碧绿的荷叶其实很多都有了锈迹斑斑的枯萎痕迹,看起来脏兮兮的,有的边缘还打着卷,没精打采地立着。偶尔有一两朵晚谢的花,那失去鲜艳色泽的花瓣也稀稀拉拉地挂在花萼边,有几片散落在下面的荷叶上,或者飘落在浮着绿萍的水面上,污浊的样子。

秋色终究是秋色,终不能跟“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六月中比拟,沈青岚在心头叹道。

眼光不经意间再次掠过那些光杆似屹立的莲蓬时,心里却又起了一丝别样的想法。

在孟家的时候,每到夏天,总会吃到新鲜的莲蓬,他记得,那些白白胖胖的莲子就是躲在这些看起来很光秃的莲蓬的一个个莲房里的。用手剥开莲房,把莲子去了莲心吃到嘴里的时候,满嘴都是脆爽的味道,似乎还带着荷叶的清香。

以前没注意过,现在才发现,莲子成熟的时候,荷花已经谢了,而荷花盛放的时候,莲子还没有成熟,那清脆中带着丝丝甜爽的味道,也是吃不到嘴里的。

心里不可避免地又升起一缕遗憾,不轻不重,不突然不激烈,仿佛本就与生俱来,只是从未注意到一样。

也许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就像同时想要荷花的美与莲子的甜一样,那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而且,就算是莲子,也还有那苦涩的莲心在,不全是甜的。

沈青岚小心地下到荷塘边的石头上,伸长手臂,够了一条最近的莲茎,勾过来折断,摘了上面的莲蓬,回到岸边坐下来。

他把莲蓬放在手里,剥开莲房,取出其中的一颗莲子,剥开,放进嘴里,慢慢嚼动,细致地体会着莲子连同里面的莲心被牙齿磨碎之后融在舌面上的清淡与脆爽,和其中夹带的丝丝甜味,以及不能忽略也是挥之不去的那缕苦涩。

从前孟怀渊在他吃莲子的时候总是说要把莲心一起吃下去,莲心虽然苦,但清心明目,对身体有益。他却总是悄悄剔除莲心,只吃那两瓣脆生生的莲子肉。每当那时,孟怀渊便爱怜地指指他的头,笑骂一句“小鬼头”,而后就听之任之。

现在想起来,也许那时候孟怀渊对自己,还是太纵容了,也或许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人这一辈子,就如同一颗莲子,莲心和莲心的苦,是必然存在其中,无法剔除的。

要是那时候孟怀渊能够板起脸来强硬地让自己吃掉莲心,此时此刻,自己嘴里的苦涩和心里的遗憾,会不会能够避免?或者减轻?

沈青岚慢慢地想着,在池塘边像品茗香茶美酒一样,一颗一颗地吃完了莲蓬里的所有莲子。

最后,看着手里破碎的莲蓬发了会儿呆,之后摘了一片荷叶,把小心整好的莲蓬包进去,想了半晌,又打开,掬了抔土进去,重新包好,小心沉入岸边的荷塘水中。

之后拍拍手站起来,看了一眼天上依旧像个薄薄的影子似的月亮,拔脚往东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