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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想过无事日子还不能,过几日怕见你都没空了。”

陆攸之问道:“可是外间有什么动静了”

赵慎道:“城外在西面土山上搭木架工事,今日又出来喊话,看来是要攻城了。”

陆攸之听了微微皱眉:“围了两个月,怎么突然就想起要打了”

赵慎似是嫌颈后硌得难受;便将双手枕在脑后;道:“许是禁不住西京来的监军催促?”

陆攸之问:“监军是哪个?”

赵慎道:“名叫裴禹,今日在城头见的怕就是他。”

陆攸之语调微一扬:“是他”顿了一顿道:“你多加小心。”许久见赵慎只不作声,复道:“我曾跟着他在尉迟否极跟前做文书,因此他对我也算有半师之谊。这人的主意甚多,很难对付。西京派他来,可见对洛城是志在必得。”

赵慎闻言笑道:“那尉迟否极倒是看得起我了。”他听陆攸之说起往日在西燕之事,虽知是出于好意,到底心中有些芥蒂,不自觉腾出一只手在额前摩娑;一时又想起另一桩事,于是开口慢慢道:“你那日宁死不肯服软,如今怎么愿转过来向着我守城的?”说罢,支起半身,凝神不动直看着陆攸之。

陆攸之似愣了一愣,面上却看不出异样,只淡淡道:“我从不是什么讲忠义死节的君子,况且此一时彼一时,我不过是随波逐流。”

他语中自轻自贬之意颇重,面上波澜不惊,可心中纠葛苦闷之味却是自己也辨不清,言罢不由自嘲苦笑。

说来个人的真心,终究只有自己知道。就算平日再刻意压制,到了生死关头也难自欺欺人。陆攸之心中既笃定了对赵慎的情谊,自然就要帮他,这情由原不难解。而赵慎此刻问他这话,动的心思也不过是要听陆攸之自己把这番心意言说出来,好做安心。

只是赵慎忘了,情意再深,在人心中也还有太多不能割舍忘记之事。深夜噩梦之中,陆攸之不止一次见过到外祖与父亲周身浴血,只在他身侧冷冷不语。还有尉迟氏,来到近前斥责他只为一人的私情爱欲便委身仇敌,背主忘恩;而后又嘲笑他此刻形如软禁,毫无自由尊严。每每此时惊醒,只觉胸中郁结,冷汗湿透衣衫。

如今赵慎这样问他,恰似要他亲手将这些隐痛伤疤一把揭开。或许长痛不如短痛,如是揭开伤疤,清出其下脓血,并不是坏事。但那样的狼狈惨烈,他自己尚无法面对,又如何愿意叫赵慎看见。

赵慎于他,犹如日光烛照,种种明亮暖意引得他不惜飞蛾投火。然而日光再盛,其下亦有阴影,何况日夜还有更叠。陆攸之不由想,待到苦寒长夜漫漫无边时,他可还能否有气力再等到旭日东升,暖阳照耀?

那厢赵慎听他这样说,不由微微皱了眉头道:“你是哪样的人,我心里知道,你又何必这样说来。你说这话,是将我也看轻了。”他见陆攸之只是兀自摇头轻笑,不由焦躁。他从许都回来,就当两人从前的龃龉一笔勾销了。可如今却觉得仍不通透似的,心中反而更加患得患失。一时只觉憋气,手臂一松重新躺回去,索然道:“罢了。”

他本不想再提这事,可转念间突然闪过白日里所见裴禹的淡然面孔,那唇角似还有一丝含义不明的轻浅笑意。赵慎竦然明白今日在城上见着裴禹时为何有些疑惑,原来陆攸之的神态与他着实有几分相似。

刚才陆攸之说裴禹对他有半师之谊,想来是言传身教出来的。陆攸之的心思已是深沉内敛不易琢磨,这裴禹是何等样人,赵慎一时亦有几分好奇,终于耐不住问道:“你说裴禹难对付,尉迟兄弟跟他比如何?”

陆攸之转过神来,闻言道:“我曾听得尉迟否极赞裴禹有屠龙伏虎的本领。其实智谋上且不论,只说对尉迟否极的志诚,便无人能与他比。”

赵慎一哂道:“这志诚若不添在本事上,便有什么用处?”

陆攸之摇头笑道:“话可也不当全这样讲。有些事成不成,有时便只在豁不豁的出。凡人都留三分自保之意,遇事自然思量就多,便生迟疑。裴禹却是一心只要对尉迟氏有利便绝不旁顾,这些年桩桩件件的事,做的都是又狠又准。因此得罪之人不少,只是他自己并不在意。”

他停了一刻,再开口时口气已有些忧心:“他此来洛城,不达目的是断不会罢休。”

赵慎听了笑道:“不能罢休,便是你死我活。”

陆攸之见他似乎并不在意,禁不住担忧,待听得“你死我活”四个字,更觉心惊。那个念头在脑中转了几转,却又觉难以开口。

赵慎见他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

陆攸之见赵慎半个上身支在案上,眸子黑的似不见底。他知道自己要说的事必要犯赵慎的忌讳,或许只是徒惹起赵慎诸多不快,但世上有些事并不因人心好恶而异,他想到的,总归忍不住要对赵慎提醒。

他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眼下情形,你可曾想过倒戈献城这一节?”

只听哗啦一声响,赵慎已猛然翻身起来,带得条案一歪,险险打翻一旁油灯。陆攸之也微微惊了一跳,只听赵慎低着声音厉声道:“你知你说了什么?”

陆攸之坦然抬眼,正对上赵慎惊怒双眸,沉声道:“你容我说完。”

赵慎盯着他片刻,吐出一字道:“讲。”

却听陆攸之道:“你坚守这城池,终归不过守得住、守不住两条路;若守不住自然玉石俱焚,纵使你扛熬着千难万险守得下来,城中战力耗磨殆尽时谁要渔翁得利,就不必说了。其实,你看重的到底是君恩而不愿负邺城诸公,还是要在乱世里保全下跟随你的同袍弟兄,你比我更清楚。既然如此,此间便有这条出路。况且此刻你兵足马健,正是本钱,一旦开战,越拖一日这本钱便要贬价一日。”

他将话点到为止,便再不多言。半晌,听赵慎咬牙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刚才自言不是君子,随波逐流,这便是应在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