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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金戈铁马自是为了建功立业,可沙场奔忙,为的也不只是战功荣耀;对他而言,此刻所持所重便是一城军民乱世中得保,不能舍的就是这一腔傲气尊严,为此二者,他粉身碎骨亦是心甘。要以孤城御强敌,若有半分犹豫也是不成。赵慎此刻将这事想得明白,已是铁了心肠。

只是有一桩事,他却忘了。如果有一日,他的所持所重与不能舍难以两全时,他却又该当如何?

这一日又逢阴雨,东方现出鱼肚白时雨滴便已淅沥而下,未及天色大亮,已把几个人周身淋得湿透。赵慎想起从洛城而来时亦是大雨天,虽只是十余日前的事,可当时的心境如何已有些记不分明。他既已打定与城池共存亡的心意,此刻反而满心轻松,也不觉怎么伤感惆怅。此时骑军虽已相背而去,侧头时身旁倒仍是元贵,一时又记起自己赶路急躁时还抽了元贵一鞭。

分兵前他原本是要元贵代他统军东去,元贵却道:“将军都不肯去,何苦为难我?我宁在洛城战死,也不愿去看高氏的嘴脸憋屈过活。”他当时听这话发急,呵斥道:“谁与你说此间撤走就是憋屈,你这样浑说可是要凉东去弟兄们的心。与我比做什么,我祖上四代守洛城,我回去不过是尽本分。”元贵听了却笑道:“将军说洛城是赵氏四代的洛城,我却说这洛城前朝还曾是我元氏的洛城哩。”

此时见元贵策马持槊,连日征战胡须也不曾修剪,根根直竖如钢针,雨水浸湿下也不倒伏,当下略一沉吟道:“天色亮了,诸事看得清楚,警戒也方便。从昨日午后人和马匹都不曾休息,当下且站一站吧。”

话音还没落尽,却突然见半里开外四周皆闪出西燕军兵来,领头的笑道:“这一夜紧赶慢赶总是赶上赵将军了。”原来夜间时赵慎一行走的皆是小路,因而绕了些功夫,这些伏兵想来皆是从大路上赶过来的。

赵慎抬眼扫过去,见对面百余骑军,只冷笑道:“尊驾觉得,你这点人马可拦得住我?”

那敌将道:“将军过得了这一道,便还有下一道,过得了这些拦阻,也未必进得了城,纵然进得城去,再往后的事又如何?可见这不过是以一桩错事来解前一桩错事的急,不如此刻便束手降了吧。”

赵慎见他这一厢车轱辘似的绕圈讲话,余光却瞥见另一厢四周队形已渐渐向中心收紧。于是催马向前逼近几步,对面的敌将惊了一跳,马匹直向后退出一丈地,却听赵慎道:“你慌什么,我是觉得这话说的有理,凑近些愿闻其详。”

西燕军首领也听不出他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刚才向后退的那好几步,包围圈已是给扯成了个葫芦形,方才暗暗收拢的队形又散了。其时,元贵突然从赵慎身后闪出来,挺槊大喝了一声,道:“我也听听!”那敌将本来心虚,这突出如来一吓,几乎从马上跌下来,好容易稳住,周围跟着的兵也早乱了,裹夹着一冲,竟然就四散逃了。

赵慎总没想到这样,见状也是一愣,元贵已在一旁扬声大笑起来,声气爽朗开透,直像要把满天阴雨也都震散了。诸人见他,也皆忍不住笑将起来,仿佛此时只是围猎乐事,而并非深陷重围。笑过一时,赵慎摆手道:“住了罢,你们这么高声大气,四面的敌军听了都吓住不敢来寻麻烦怎么办?”

这样一番,夜里不曾睡的困倦也都解了。待再要行时,杜融提马到赵慎身侧低声问:“方才听着,西燕军是已经在前头做个防备,不能再走原路。”

赵慎道:“我知道,可这条路不走,却走哪条?”

杜融微微一笑,轻声道:“灯下黑。”

第23章 良马不回鞍

尉迟远这日与裴禹带着大军自东而来。隔着晨雾遥遥见着西燕军围洛城的营盘,长声笑道:“终是回来了。”再回想出征前的忐忑心境,直如两重天地。裴禹亦笑道:“不想已是一月有余。”众人见他此刻眼角带起笑纹,俱凑趣道:“难得见监军如此开怀。”

正说着,有军兵来到马前报:“尉迟中将军来迎接主将监军。”

尉迟远听说二弟来,也甚为欢喜。等见了面,尉迟中大笑道:“兄长的好消息我是都听说了,我们苦熬了这几个月,总算是要见着亮了。”

几个人各自见了,尉迟远问:“这几日城防还稳当?没什么闯营的吧?”

尉迟中“嘿嘿”笑道:“哪就一个沟里翻倒两次,这一遭连个蚊蝇也飞不进去。”

尉迟远听了,点头又一摇头,自语道:“可这赵慎是哪里去了?”

尉迟中道:“他竟还回来么?”

尉迟远道:“东燕军大队沿河撤走后,曾有军兵与之遭遇过,只往后竟再没见了。不知是藏到哪里?我终究不放心。”

尉迟中笑道:“许是虚晃一枪便往东逃了,这时节他再回来,可不真是个痴汉。”

尉迟远晃晃脑袋道:“这谁可知道?总归是看严城防,别叫敌军钻了空子。眼下洛城确是一没援军二没主将,只是再唾手可得也不能大意。”

尉迟中拍着尉迟远马头长声道:“阿兄放心,这事跑不了。”

又说了些别的,尉迟远皱眉道:“这雾气自晨起便不散,怎么夏天还起雾了?”

裴禹道:“之前连日阴雨,湿气太大,等日头高升,水气一散也就晴了。”

尉迟中道:“是雾是晴又如何,管这作甚。我已在营中安置妥了,为阿兄监军洗尘。”

说罢,几人皆抚掌而笑,大军再次开动,一起向洛城而去。

到了营中,尉迟远把尉迟中叫进自己帐中,兄弟两人低声说了半天。尉迟远细细将这一次的事讲了,又道:“今后裴禹那边,你莫惹他;我看他也不想找我们麻烦,只相安无事拿下洛城,今后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便罢。”

见尉迟中点头称是,又道:“这一个月城里有什么动静?”

尉迟中道:“自是坚守不出,我刺了他们几下,也无动静,那城里都是些老兵奴,一心要磨下去哩。这一点我倒有些耽心,别看如今才七月,可转眼也就入秋,往后天气再冷,衣被供不上事就难办了。”

尉迟远道:“我何尝想拖得那样久。他城中总有没主将便撑不长,趁这一次回来军队士气正盛,便给他速战速决。他乐意守着洛城经年的陈米,我却想着赶着麦收便进城吃今年的新粮。”

尉迟中也笑,又道:“阿兄这月余辛苦,再要速战速决,这两日也是要好好歇息歇息。”

于是唤进卫士来给尉迟远更衣沐浴,自己去安置设宴。回营的军士要重新扎营,一时倒也忙忙碌碌,不觉时候已过了午间。只是天上云朵仍是不散,日头出不来,雾气便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