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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苏沐橙到底没有忍住,当着陈果的面红了眼圈。
陈果毕竟比她年纪长了许多,见她如此,心中自然起了怜惜之意,一时之间也忘记面前坐着的人是江湖第一美人,只把她当作是叶修的幼妹,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姑娘,莫要难过了。节哀才好。苏门主舍命救你,便是爱你珍逾性命,你更要保重。”
苏沐橙伸手遮住了眼睛:“我也愿意为他死的。我不要他就这么死了。”
这话说得何等孩子气,陈果想起去世的父亲,一时间多少当年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守着这一间酒铺过活的往事统统涌上了心头。她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沉默地坐下来,对着肩膀微微颤抖的苏沐橙,也跟着沉默地眼热了。
过了很久她们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苏沐橙忽然放下挡住眼睛的手,朝着门外问了一声“是谁?”,陈果才猛地醒过神来,也匆匆转过脸去。
苏沐橙的声音虽低,可还是隐隐约约隐藏了一线期盼之意,连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她的期待让陈果跟着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片刻后,门外的人走了进来,往店铺里粗粗一扫,说:“看样子是知道了。那橙姑娘,叶修临走前嘱托我,要我看你是否平安,他说没有照顾好你。我看你这样,觉得他可以安心了。”
苏沐橙当下离座而起,见来人面相陌生,当下反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是如何与我家叶大哥相识?”
“姓夏,与叶修是老相识了。”孙哲平并无寒暄之意,“橙姑娘,叶修并非不记挂你,只是重九故人太多,他想来是想去祭扫你兄长,这才走了——若我记得不错,苏沐秋的生辰就在九月,是也不是?你既平安,我也算是完成了他的托付。”
念及叶修这近乡情怯一般的关照之意,苏沐橙刚刚才勉强平息下去的情绪又有些波动起来。她又行了一个礼,说:“多谢夏兄费心。先前陈姐姐同我一直在说叶大哥这一年在石城的种种,现在又听夏兄你说他是去看望我哥哥,我这个做妹妹的,虽然错过与他相见,但听说他平安,还是心中喜多于悲……真是,真是在人前失态了。”
孙哲平看着她再次泛红的双眼,答道:“我也是久不见他。你不必为他忧心,你们就是亲人手足,自然有再相见的一日。”
孙哲平这一趟本来是来探望一下陈果,正巧撞见苏沐橙,见她无恙,自觉是不辱使命,转身就要走。可这时苏沐橙先瞥见他的右手,又叫住他:“……夏兄的手……”
“之前受了点伤,近来找大夫开了药,渐渐开始愈合了。”孙哲平不愿与人讨论手伤,只言片语就带过了。
但苏沐橙细心,点点头说道:“我这次出门正好带了嘉世的一些独门伤药,可惜今日没有带在身上。夏兄也是住在石城?若能告知小妹地址,我晚些时候一定亲自把药送上。”
“不敢麻烦橙姑娘。”孙哲平顿了顿,终究还是问了,“却不知道橙姑娘对兵器可有研究么?”
苏沐橙抱歉地一笑:“远不如哥哥。要是刀剑一类,或许还能勉强辨识一二。”
孙哲平便先对陈果说:“陈娘子,不知这时可否请你暂歇一下生意?我想请橙姑娘认一个东西。”
陈果第一反应就是初见他那日见到的血淋淋的手,顿时心下一凛,点头答应了:“我这就去合门板。”
说完立刻就把本来只下了一半的门板合了。再一回头,果然见孙哲平去了右手裹上的白布,把伤势摊给苏沐橙看。较之当日一瞥下的血肉模糊,此时他右手的伤势眼看着是好多了,伤口处不再有血迹,乍一眼看上去,简直都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可还容不得她为他的伤势好转感到高兴,一旁的孙哲平已经说:“微草一位姓高的大夫为我开了些伤药,若是手上没什么动作,伤口就有愈合之势。我想请橙姑娘来认一认,这世上有什么刀剑兵刃是一旦伤人,伤口再难痊愈的没有?”
苏沐橙仔细听他说完,又去仔细看他的伤势,不看倒好,一看之下,姣好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我不敢隐瞒夏兄,这样的剑伤,我的确亲眼见过。敢问这是仇家所为,还是误伤?”
“正是想凭这伤口,找出不共戴天的仇人。”
说完孙哲平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盯住苏沐橙等她的后话,可苏沐橙听完他的回答,反而沉默了起来,片刻后,方拿定主意一样轻声而说:“我用的吞日,倘若伤人,伤口就难以愈合。”
可全武林谁不知道,这支吞日,本是苏沐秋的佩剑。
一时间孙哲平的目光深不可测,可苏沐橙心意坚定,说话时目光并不避让孙哲平的视线:“吞日与却邪,是我们投入嘉世之后哥哥亲手铸出的剑,夏兄想必也听说过,吞日却邪出鞘,剑下绝无生者。如若不是我少年时学艺不精,偶尔一用哥哥的剑,也不会知道这两支剑若是只伤人不毙命,原来比取人性命还要残酷……除了这两支剑,我再也不知天下有什么宝剑,能留下这样不愈合的陈伤了。”
她说得坦陈,却把一边的陈果听得心惊肉跳——这夏郎君分明是与叶修认得的,难道其中竟有什么恩仇不成?
陈果一时间心里早已转过了若干个念头,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可孙哲平听完苏沐橙的话,只是问:“你哥哥铸这两支剑,用了什么稀罕矿石没有?”
苏沐橙有些为难地摇头:“我对铸剑之道一窍不通,只知道哥哥为了这两支剑,试尽了天下奇金异石,几经失败,最后才得了这一双宝剑。若要真说有什么稀罕……不知道夏兄对铸剑知晓多少,自欧冶子铸出龙渊,普天下的名剑大多讲究以血衅金,所以剑成之际,却邪用的是我哥哥的血,吞日里则有叶大哥的血,这样才成的剑。”
这次孙哲平复又沉默良久,然后起身一拜:“多谢橙姑娘直言相告。某感激不尽。”
苏沐橙落落大方地也回了一礼:“夏兄客气。夏兄不疑我二位兄长,也容小妹替二位兄长谢过。”
孙哲平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笑意:“叶修为人虽然诡计多端,但从不滥杀无辜,这点我怎能疑他?至于你哥哥,那更是心如满月一般。你我既然都知晓他们的为人,道谢之类的虚话,也就不必说了。”
言语中的抚慰之意听得苏沐橙一怔,片刻后轻轻点头:“夏兄说的是。夏兄的伤口我已看过,待我回到衡州,定会找找哥哥留下的笔记,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助你找到仇敌。到时若是找到什么线索,又不知道如何联络夏兄?”
略一迟疑后,孙哲平说:“我暂住在石城东北的楼家,年内应该不会离开。我既然有托于橙姑娘,橙姑娘不疑我,我也不能隐瞒橙姑娘。我实则姓孙,双名哲平。五年前你与苏、叶二人经过京城时,我们见过一面的,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一边说,他一边摘下了人皮面具。
苏沐橙大惊,惊过之后又大喜:“怎么不记得!当年传言你死了,又传你叛门,哥哥和叶大哥都不信,可都探不到你的下落,原来你还活着,这可真是太好了!”
孙哲平对着她一笑:“九死一生,总算还活着。”
苏沐橙之前还在想从未听说自己两位兄长里与什么姓夏的有深交,怎么就能托这个人来探望自己的好歹。如今一见这人是孙哲平,当下也不禁真切地欢喜起来:“活着就好!孙大哥,你等我回去给你找伤药,就送到楼家;今年的武林大会一开完我就回去,问问当年和我哥哥一起铸剑的匠人,问问到底用了什么;要是真的找到了仇家,你若不嫌弃我武功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