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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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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第1页)

正,肃容向北行跪拜大礼,“感念陛下恩德,但罪臣不敢祈求圣恩。”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我问。

钱时茂紧抿着嘴,不答。

“假若钱大人今日伏法受诛;如九牛一毛;与蝼蚁何异。”我淡淡道。

钱时茂眼睛蓦地大睁,暴出愤慨的光芒;“竖子何敢出此言!”

以身殉道,杀身成仁,这种意气、真诚、理想主义难能可贵。然悲剧的结局到底有无意义?钱时茂是心有百姓的人,她的道路难道只能停留在这?她的境界只是如斯?

“钱大人,你且听我说两个人物,再决定不迟。”我说的第一个故事,是苏格拉底。当他被判处死刑,他拒绝了逃亡,道“当我对一个制度不满的时候,我有两条路:或者离开这个国家;或者循合法的途径去改变这个制度。但是我没有权利以反抗的方式去破坏它。让雅典人杀我吧!我愿意做一个受难者而死,不愿做一个叛逆者而生。”选择饮下毒堇汁而死。

第二个故事,是梭罗,因拒绝付税,他认为政府用他缴的钱去支持战争及黑奴制度,有违个人良知,他要以他自己方式投身于这场政治斗争,即立即的反抗的行动来抵制他认为是错的法制。“面对不合理的法制时,我们应该盲目地遵从吗?还是暂且遵从,同时慢慢地循合法途径去改革?还是立即地反抗,来抵制、破坏这个法制?”“盲目的遵从是最低级的愚蠢。不必考虑。寻求改革途径,时间拖得太长。人生有多少日子?人生在世为了生活,不是为了改革。所以对付一个不合理的制度,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地抵制行动来抵制他认为是错的法制。”

梭罗道:“你可以遵守法律,但是,你要更尽心的去遵守正义。”

当然,我转换了姓名和时代背景,不变的是思想,是言论。这些论调显然使钱时茂困惑,她接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思想,抱负是匡主益民、治国安邦,带着理想主义,然官场黑暗又使她难以施展。她在平春挂冠而去,看似洒脱淡然,然这时光又何其短暂呢?现下她受困此境,是服从,还是修正?

她最初选择是服从,甚至都未递折子为自己辩解一番。案件呈报大理寺是程序使然。我曾暗忖她是否存了一死匡道,留名青史的念想。毕竟纵观虞朝风气,倘使有一二人为其游走,都不至于此。也正因此,我以前曾怀疑她与我是否有相似经历,这样的怀疑打消了。

钱时茂的神情变幻,愤然,困惑,茫然,愤怒,纠结,颓然……终复平静。时间已过很久。

“你为何帮我?”钱时茂道。

“平生性拙天知我,三载无能我愧官。今日铨衡公论定,好归旧隐理鱼竿!”我缓缓道,嘴角带了笑,“钱县令可还记得?”

“你……”钱时茂眉间深锁,不住打量我,却记不起我是谁。

她当然不会记得我,当年她未平春父母官时,我只是学堂里不起眼的学子一个,我笑:“我是平春人,早听闻钱县令风采,仰慕已久。”

“你是平春的?没有平春口音,是以未听出来,你官话讲得不错。”钱时茂态度终有和缓。

“谬赞了,也是后来学的。”官话很像普通话,我随陈子敬到京都后,再不说方言。

我侧身,伸手,“请。”

“不敢,褚大人先请。”她站起,颇有礼节。

我不推让,率先走出这晦暗牢狱。待钱时茂洗漱更衣,休整一夜,第二日一早直奔元和县。

未到元和,已先派了人去敲鼓通报此事,又令一队到周边县散播消息,务必使百姓都知晓。宣传动员务必越深越远,灾年才过,百姓恢复生产到屯有余粮不易,对于三日内能否筹集到足够粮食,我没底。

前往元和的路上,稻田满眼,风吹麦浪起伏,生机勃然。百姓最是可爱,无论经历多艰难境地,有一线希望,就能顽强存活。

“民之本性,怀土重迁,若非大难,谁愿背井离乡,舍弃亲戚,抛下田园,流离道路!”钱时茂在灾后被捕入狱,对元和的记忆还停留在饿殍满地的凄惨,乍见满眼欣欣向荣景象,不由停下感慨。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亦感慨。

钱时茂问:“红薯是什么?”

噢,虞朝还没有引进红薯呢,“是一种偏远地区的食物。”我只好如此解释。

她点点头,把这句翻来倒去念了几遍,赞同道,“褚大人这话说得不错。”

我微笑:“却不是我说的,也是听来的。为官当以苟活为羞,以避事为耻,有钱大人风骨者毕竟少数。”

“我母亲深知我心性,就怕我顾小义而弃大义,我所为果然如她所言。”钱时茂摇头叹息,“有何风骨,不过一时义气。”

“钱县令主政地方,施仁政,恤民爱民,怎是小义”

钱时茂摇头再叹,心事重重。

未再多谈,我们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到元和时,秩序井然。入了县城,钱时茂下马牵马而行,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