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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第1页)

再合适不过了。

诺克斯?达西十分懂得如何享受好日子。他在诺福克(Norfolk)租下了一个射击会所,在埃普索姆(Epsom)赛马场的终点处买下了一个包厢。国家肖像馆(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里陈列着他的两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在一幅画像里,他心满意足地坐着,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庞大的腰身则证明了他对佳肴和美酒的热爱;在另外一幅里,他身体前倾,手里夹着雪茄,似乎在和朋友分享他的商业冒险故事,身前还摆放着一杯香槟酒。

他的成功和惊人的财富使他成为了摩根兄弟这样的人寻求投资的目标。消息灵通的波斯官员安托尼?奇塔卜基(Antoine Kitabgi)经前英国驻德黑兰公使亨利?德拉蒙德?沃尔夫爵士(Sir Henry Drummond…Wolff)的介绍,在1900年末结识了诺克斯?达西。尽管有着格鲁吉亚的天主教背景,奇塔卜基在波斯的仕途却一帆风顺,经手的事情很多。他曾经多次试图吸引外国投资以刺激经济,并且就外国人进入波斯的银行业和烟草的生产及销售进行谈判。

这些做法的动机不完全是利他主义或爱国主义,像奇塔卜基这样的人知道,如果能达成交易,他们的人脉就可能换来丰厚的回报。这能够极大地刺激伦敦、巴黎、圣彼得堡和柏林前来投资,那些地方的外交官、政客和商人们一直认为波斯人的经营方式是不透明的,甚至是彻底腐败的。该国的现代化努力成效甚微,而依赖于外国人管理军队或让外国人占据政府关键岗位的旧传统导致了全方位的失败。每当波斯看似向前走了一步,其实都是在倒退。

对统治精英的批评无可非议,但是他们长期以来所受到的训练就是如此。波斯国王和他身边的人就像被惯坏了的小孩子,他们学到的是,如果坚持得足够久,就能从列强那里得到报酬。因为如果不掏钱,列强们在这一关键战略区域的地位就会岌岌可危。1902年,国王穆扎法尔?奥丁在访问英格兰时没有被授予嘉德勋章(Order of the Garter),而且他拒绝接受次一级的荣誉。他在离开时明确表示,他“非常不高兴”。这促使高级外交官们极力说服英王爱德华七世,在波斯国王回国后将勋章授予他。不料却还是发生了一个小意外,波斯国王这个“讨厌的授勋对象”没有仪式上要穿的及膝短裤——幸好一位机智的外交官发现了一个先例:曾经有人是穿着长裤授勋的。外务大臣兰斯多恩勋爵在事后抱怨道:“这真是嘉德勋章历史上的一个噩梦。”

事实上,尽管在波斯要做成任何事都得行贿这一点看似很低级,但是在许多方面,这些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穿梭来往于权力走廊和欧洲金融中心的波斯人,与古代长途跋涉进行贸易的粟特商人,以及在近代早期扮演着同样角色的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区别只在于,粟特人不得不携带着他们要贩卖的货物,而他们后来的同行出售的则是服务和关系。由于回报丰厚,这些服务和关系被精确地商品化了。当然,如果没有买家,毫无疑问事情会变得完全不同。但是,波斯地处东西方之间,凭借阿拉伯半岛的尖端连接着波斯湾、印度、好望角以及苏伊士运河的入口,这意味着它会受到不计代价的追捧——尽管这些追捧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当奇塔卜基经由德拉蒙德?沃尔夫与被誉为“最顶尖的资本家”诺克斯?达西接上头时,他关注的不是波斯的烟草或者银行业,而是矿物资源。诺克斯?达西是商议此事的完美人选,他之前曾在澳大利亚开采出黄金。奇塔卜基为他提供了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赌的是“黑金”。

波斯有着庞大的石油储量,这几乎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古代晚期的拜占庭作家常常提到“米底亚火”(Median fire),很可能就源于波斯北部地表渗出的石油,它的破坏力与拜占庭人取自黑海地区的“希腊火”(Greek fire)不相上下。

19世纪50年代的首次系统性地质勘测显示地下埋藏着丰富的资源,投资者获得了一系列的特许权。从加利福尼亚的“黄金之州”到南非的威特沃特斯兰德(Witwatersrand)盆地,当时的世界似乎要向那些受到发财前景吸引的幸运勘探者们敞开它的财富。保罗?朱利叶斯?德?路透男爵(Baron Paul Julius de Reuter)就是进入波斯的人之一,日后还成立了以其名字命名的新闻社。1872年,德?路透获得了在波斯全境开采煤、铁、铜、铅和石油的“独家而明确”的特权,以及修建公路、公共设施和其他基础建设项目的权利。

然而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这些特许权最后都落空了。当地人强烈反对这些授权,民粹主义者赛义德?哲马鲁丁?阿富汗尼(Sayyid Jamāl al…Dīn al…Afghānī)谴责道:“这实际上是将治理的权力交到了伊斯兰的敌人手中。”正如一位最激进的批评人士所写的:“伊斯兰的疆域很快就会被外国人所控制,他们将在这里为所欲为。”德?路透还需要面对来自国际上的压力,这导致最初获得的特许权仅在一年之后就被宣布失效。

德?路透给波斯国王及其主要官员送上了大笔的现金作为礼物,并同意从未来的利润中再支付一定的授权费,作为回报,他在1889年获得了第二份特许权,准许他开采除贵重金属之外所有的波斯矿产资源。然而,当在规定的十年期限内寻找可供商业开采的石油的努力失败后,这一授权也失效了。据一位知名的英国商人描述,这里的生活并不容易,“这个落后的国度没有通信和交通设施”,而“来自波斯政府高层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反对和怒火”则使事情变得更糟。伦敦并未对此表示同情,一份内部的备忘录指出,在这个地区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任何幻想着能像在欧洲一样做事的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傻瓜。该备忘录冷酷地表示,如果希望破灭,“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错”。

然而诺克斯?达西还是被奇塔卜基的建议打动了。他研究了曾经在波斯勘探了近十年的法国地质学家的发现,并且听取了博弗顿?雷德伍德博士(Dr Boverton Redwood)的意见——雷德伍德博士是英国一流的石油专家,写过石油生产以及石油和其产品的安全储存、运输、配送和使用方面的指南。同时,奇塔卜基向德拉蒙德?沃尔夫保证,无须再重新进行任何勘测,他声称:“难以估量的财富源泉就在我们面前。”

诺克斯?达西的所见所闻使其有足够的兴趣与那些能够帮助他赢得波斯国王特许权的人达成交易,比如曾经充当德?路透的代理人并在波斯人脉极广的爱德华?科特(Edouard Cotte),以及奇塔卜基本人。诺克斯?达西同时还向德拉蒙德?沃尔夫承诺,一旦该项目获得成功,他也会有报酬。接着,诺克斯?达西开始争取外务部对该项目的支持,并及时地派出代表阿尔弗雷德?马里奥特(Alfred Marriott)带着一封正式的介绍信前往德黑兰,着手进行谈判。

尽管这封信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仅仅是请求给予诺克斯?达西任何可能需要的协助,然而在一个很容易误读信息的世界,外务大臣的签名是个有力的工具,它暗示着诺克斯?达西的背后有英国政府的支持。马里奥特好奇地观察着波斯的皇宫。他在日记中写道,宝座上“镶满了钻石、蓝宝石和绿宝石,旁边还立着珠光宝气的鸟(不是孔雀)”。他报告说,波斯国王是个“再好不过的目标”。

其实,真正的工作是由奇塔卜基完成的。据一份报告称,他“以一种十分彻底的方式”——其实就是行贿的委婉说法——“确保了国王身边所有大臣和侍从们的支持,甚至没有忘记为国王递烟斗和咖啡的仆人”。诺克斯?达西被告知一切进展顺利,波斯政府似乎很可能批准一个开采石油的特许权。

获得书面协议的过程相当曲折。突然冒出来的看不见的障碍促使马里奥特向伦敦发回电报,咨询诺克斯?达西的建议,并请求授予他继续花钱的权力。马里奥特急切地表示:“希望您能够批准,否则将失去机会。”伦敦的回复是:“不要有顾虑,如果你的任何建议能够使事情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的话。”诺克斯?达西的意思是,他很高兴他的金钱能够派得上用场,并且愿意将之用在任何可以帮助他达成目标的事情上。不过,还是很难说什么时候会有新的要求,或者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承诺,以及谁才是真正的受益者。有谣言说俄罗斯人听到了关于此次秘密谈判的风声,但是后来又被误导失去了线索。

接着,在马里奥特参加德黑兰的一个晚宴时,消息几乎毫无预兆地传来了:国王签署了协议。诺克斯?达西获得了勘探和开发权,他在正式手续中被描述为“住在伦敦格罗夫纳广场42号的独立个人”;作为回报,他将在公司成立时支付2万英镑以及2万股的股票,另外还有每年16%的纯利润作为授权费。诺克斯?达西被授予了“为期60年的,在波斯帝国全境勘探、获得、开采、开发、运输和销售天然气、石油、沥青和石蜡等产品的特属专有权利”。此外,他还获得了铺设石油管道,修建存储设施、炼油厂、车站和油泵系统的专有权利。

随后,一份皇家公告宣布诺克斯?达西及其“所有继承人、受让人和朋友”都被授予“为期60年的,在波斯土地深处自由勘探石油、打洞和钻井的完整的、不受限的权利”,并请“这一神圣王国的所有官员”都去帮助这个享有“国王恩德”的人。他获得了进入这个王国的钥匙,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能否找到那把锁。

德黑兰经验丰富的观察家们对此表示怀疑。英国驻波斯的代表亚瑟?哈丁爵士(Sir Arthur Hardinge)指出,即使“如他们的代理人所相信的那样发现了石油”,后面还有严峻的挑战等着他们。他接着说,需要记住的是,“无论是否埋藏着石油,波斯的土地上近年来遍布着商业和政治计划的失败残骸,因此谁有能保证这一最新的冒险行动一定能成功呢”。

俄国人对诺克斯?达西得到特许权的消息反应强烈。事实上,当波斯国王收到一封沙皇本人发来的电报,要求他不要进行授权时,俄罗斯人差一点就成功了。诺克斯?达西曾经十分担心这一授权协议会让俄国人感到不快,因此明确表示他获得的权利中不包括波斯的北方省份,以免激怒俄罗斯这个强大的北方邻国。而伦敦所担心的是,俄罗斯将出于挽回损失的心理,对波斯国王和他的官员们更加慷慨。正如英国驻德黑兰代表向兰斯多恩勋爵警告的,获得特许权也许会导致“政治和经济上的不良后果”,如果我们找到了数量可观的石油的话。很明显,对波斯湾地区影响力和资源的争夺正变得愈发激烈。

不过事态很快就平息了,主要是因为诺克斯?达西的项目似乎注定会失败。恶劣的气候、众多的宗教节日,以及钻机和钻头不时发生的令人沮丧的机械故障,使得工作进展缓慢。另外还有人们因报酬太低、工作方式不合理和当地雇员太少等因素而表现出来的公开抵制,以及那些等着被收买的当地部落带来的无止境的纠缠。耗资巨大而一无所获,这让诺克斯?达西十分焦虑。获得特许权还不到一年,他就给钻井队发去电报抱怨道:“进度太慢!祈祷尽早完成吧!”一周后,他又发来一封急电,绝望地询问他的首席工程师:“你找到地方打井了吗?”工作日志显示,大量的管道、铲车、钢板和铁砧,连同步枪、手枪和弹药从英国运来;1901年和1902年的工资单也表明,开支在不断增加。诺克斯?达西一定觉得,他是在把钱丢到沙子里。

感到不安的不只他一个,他那些在劳埃德银行(Lloyds)的朋友们也同样焦虑不已,他们对诺克斯?达西的透支规模越来越担心,而他们原本以为这个人有着花不完的钱。让事情变得更糟的是,这样艰苦的工作和高昂的成本却不见任何成效:诺克斯?达西需要说服其他投资人购买公司的股票以缓解他自己的现金压力,同时提供继续勘探所需的资金。他的团队不断传回好消息,并请求他批准一次大型的开采行动。

诺克斯?达西越来越绝望,开始为他的特许权寻找潜在的投资者甚至是买家。他前往戛纳与阿方索?罗斯柴尔德男爵(Baron Alphonse de Rothschild)碰面,后者的家族在巴库(Baku)石油业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一行为敲响了伦敦的警钟,并且引起了英国海军的特别关注。海军大臣约翰?费希尔爵士(Sir John Fisher)坚信,海战的未来以及对海洋的控制将从煤炭向石油转移。他在1901年给一位友人的信中写道:“石油燃料绝对会彻底改变海洋战略。这是‘唤醒英国’的机会!”尽管没有取得突破性发现,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波斯很有可能潜藏着大量的石油。皇家海军非常希望获得其独家使用权,但是前提是必须防止这些资源的控制权落入外国人手中。

于是海军部开始介入进来,并帮助诺克斯?达西与一家在缅甸成绩斐然的苏格兰石油公司达成了协议。1905年,在签署了一份每年向海军部提供5万吨石油的合同后,缅甸石油公司(Burmah Oil pany)的董事们同意买下更名为康瑟森斯辛迪加公司(Concessions Syndicate)的大部分股份。他们这样做不是出于爱国主义,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明智的多元化战略,而且他们之前的优异成绩能使他们吸引到更多的投资。尽管这让诺克斯?达西松了一口气,他写道,“我不可能从其他公司获得更好的条件了”,但是,一直持怀疑态度的英国驻德黑兰外交代表在发回国的报告中严肃地指出,这并不能保证成功。找到石油是一个问题,对付那些无休止的敲诈勒索是另外一个问题。

这家新公司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同样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打下的油井出油很少,而勘探支出继续吞噬着股东的资本。到了1908年春天,缅甸石油公司的董事们开始公开地谈论是否要彻底从波斯撤资。1908年5月14日,他们给现场负责人乔治?雷诺兹(George Reynolds)——他被某个同事描述为是用“实心英国橡木”制成的死脑筋——发出指令,准备放弃勘探行动。雷诺兹会将位于马斯吉德苏莱曼(Masjed Soleymān)已经建好的钻井钻到1600英尺的深度;如果还是没有找到石油,他必须“放弃行动,拆除钻井,尽可能地收回设备”,并且运送到可能让它们发挥更大作用的缅甸。

当这封信已经在从欧洲到黎凡特再到波斯的邮路上周转时,雷诺兹还是在坚持不懈,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离停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他的团队继续在岩层中钻井,坚硬的岩石使得钻头都脱落了。钻头丢失在洞里好几天,最后终于被找到并重新装上。5月28日凌晨4点,他们钻到了主脉,喷涌而出的黑金射向高空——他们终于成功了,而且是一个巨大的成功。

负责现场安全的陆军中尉阿诺德?威尔逊(Arnold Wilson)用密电将这一消息发回英国。他写道:“见《诗篇》第104篇第15节第2句。”——该节祈求上帝从土中得油,以润人面。阿诺德?威尔逊告诉他的父亲,这一发现将会给英国带来难以置信的回报。也希望能回报那些工程师们,他们“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坚持了这么久,还要忍受那些戴着高帽子的董事们”,他补充道。

1909年,控制着特许权的英波(Anglo…Persian)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