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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又笨又慢平天下一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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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住进长沙会馆后,曾国藩闭门读书,一天只吃一顿饭,终于坚持到会试。发榜后,他在榜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很靠后,可足以让他手舞足蹈、欣喜若狂。殿试时,确定了名次,他被列为三等四十二名。殿试后的排名是这样的,第一等三名,人所共知的状元、榜眼、探花;第二等数名,赐进士;第三等数名,赐同进士。这个“同进士”是“相当于进士”的意思,但它不是进士,正如热狗不是狗一样。

这是曾国藩一生耿耿于怀的事。我们不明白,凭他的资质,能榜上有名已是谢天谢地了。这足以验证“人心比天高”的格言。这一年,曾国藩28岁,用尽全身气力和无数汗水,终于敲开了科举大门,正式步入仕途。

有一件事在我们看来很小,但对于曾国藩却意义重大,和他来到人间一事可相提并论。这件事就是改名。曾国藩原本不叫曾国藩,而叫曾子城,号居武。会试揭榜后,曾国藩去拜见房师(副主考官)朱士彦。朱士彦神神叨叨地对曾国藩说:“你呀,文字灵性不足,但敦厚有余,将来必能发达。你现在的名字太晦气,不但不能发达,连殿试都过不了。”

曾国藩见其说得郑重,急忙请教。

朱士彦闭目沉思半晌,说道:“你将来必是国家之屏障,社稷之藩篱。就叫国藩吧。”

这名字改得是好是坏,曾国藩最有发言权。若干年后,他对人说:“我这一生不信书,只信命。命运是操纵在自己手中的,当年如果不改名,我可能没有现在这么高的成就。”

笨招接近穆彰阿

王阳明说,人皆有良知,事业之大小取决于你的良知大小。曾国藩则说他的成就缘于命,其实大同小异。不过命运虽然注定,如果再靠后天的进取,事业将不是命运所能限量的。曾国藩的好命,在于他硬着头皮进取,结识了穆彰阿。

穆彰阿,满洲镶黄旗人,出身官僚世家。1805年纯靠自己中进士,不过在嘉庆一朝,他官运并不亨通,中央六部的中级职务干了个遍,也未有任何成就。但在官场多年的耳濡目染,把他洗染成了一个官场老油条。1820年,嘉庆死,道光上台。穆彰阿凭借多年的官场历练,博取了道光的好感,飞升得让人眼花缭乱。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等帽子一古脑地扣到他头上,同时他还掌管清帝国的人才储备库翰林院,权势炙手可热。

曾国藩中进士的1838年,穆彰阿是座师(主考官)。殿试后,曾国藩获了个“同进士出身”的资格,这就意味着他无法进入翰林院,运气好一点,会在中央各部任低级职务,运气差的会被轰出中央到各地县城任县令。

曾国藩虽天分不高,傲气却比天高。他狭隘地认为,倘若通过殿试却不能进翰林院,那就和“佾生”一样,是奇耻大辱。想到这里,他跳下床开始收拾东西。

当他扛着两大包东西出寓所门时,和一个人迎头相撞。这个人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郭嵩焘,他和曾国藩是同乡也是好友,今年刚落榜,正想找曾国藩喝点闷酒,一见曾国藩扛包,惊问:“何意?”

“走!”

“何处?”

“家!”

“咋了?”

“哎!”曾国藩颓唐地放下两个包,说了要走的原因。郭嵩焘伤心地指责他:“你糊涂啊。我有个办法,你去找咱们老乡劳崇光,看他能否帮忙。”

曾国藩眼中发出光芒来。他第一次会试落榜在京城长住那年,并未把所有时间全部用在读书上。他常走出简陋的房间去结识京城才俊,由于他踏实,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极靠谱,所以吸引了很多朋友,渐渐在京城形成了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里,既有不得志的才华横溢的知识分子,也有官场中人,劳崇光就是曾国藩圈子中的一员。

劳崇光是湖南长沙人,在中央政府担任御史,对励志型老乡曾国藩很欣赏。所以曾国藩来找他帮忙,他拍着胸脯承诺,这件事包在他身上。其实他本人没这个能力,但他是穆彰阿最得意的门生之一,穆彰阿有这个能力。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有难度。穆彰阿爱才善识才,京城里人才济济,他又掌控着天下人才库翰林院,没有绝顶的才华,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劳崇光说帮曾国藩忙,其实只是把曾国藩揪断几十根胡子才写出来的诗文送给穆彰阿看。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上午,曾国藩把诗文交给劳崇光,看他敲开穆彰阿家的大门,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在偏僻角落。中午时分,劳崇光才出来。曾国藩迫不及待地冲上去,问劳崇光:“怎样?”

劳崇光叹了口气:“中堂大人只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曾国藩浑身都湿透了,听了这话,更感觉彻骨的寒冷。

劳崇光拍了拍他肩膀:“咱再想别的办法。”

曾国藩心灰意冷地回到寓所,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床上。那天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发烫。这是重感冒的症状,举头望窗外,全是黑暗。他捂紧被子,想到前途,想到家中父老,想到这么多年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的努力,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一丝阳光,绝不能让它消逝。

一想到这,曾国藩爬起来,忍受着寒冷,写诗。写了几首诗,天已放亮,又写了篇自认为立意奇高的文章,已是中午。他饿着肚子跑去找劳崇光,慎重得像是把生命交给对方一样:“拜托,请穆中堂大人再过目一下。”

几个时辰后,等在穆彰阿家偏僻角落的曾国藩看到劳崇光面无表情地出来,一见到迎面而来的曾国藩,就摇了摇头。他安慰曾国藩,“有志者事竟成。”

曾国藩拿出了从前读书的意志,跑回寓所,铺开纸张,再写,写完再找劳崇光。这样持续了十几天,劳崇光有点不耐烦了。他不无善意地提醒曾国藩:“其实到地方上任县令也不错。你不知道吗,从地方向上升迁,是很快的。可你要是进了翰林院,非要熬十几年才能升迁不可。”

曾国藩懂的,劳崇光这是替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不肯放弃,因为离点翰林的日子越来越近,倘若穆彰阿不替他说句话,就他那成绩,肯定是外放到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当芝麻官。

他跑回寓所,又写了几首诗,再写了篇自认为脱尘拔俗的文章,最后请求劳崇光送给穆彰阿。劳崇光无可奈何,悻悻地拿着曾国藩的诗文去穆彰阿府上。

一个时辰后,曾国藩看到劳崇光乐颠颠地走了出来。他顿时感到自己赖以生存的空气消失了,几乎晕倒。当他一步三摇地跑到劳崇光跟前时,劳崇光眉开眼笑,指点着他:“你呀,真厉害,把中堂大人给感动了。中堂大人要见你。”

这句话就如闪电,射进曾国藩的身体,照亮了他的生命。那天晚上,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和穆彰阿见面了。

月不明,星却稀。穆彰阿先借着明亮的烛光把曾国藩打量了一番,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曾国藩都无出色的地方。曾国藩生就一张大众脸,眼皮永远耷拉着,给人的感觉,这家伙天生一副欠多还少的苦相。

但正如民谚,王八看绿豆——对眼了。穆彰阿越看曾国藩越欢喜,在资质平庸的他心中,人就该像曾国藩这样,相貌不可太出奇,气质不能太有灵性,这种人自恃才高,有资本,会骄傲。人一傲,万事不成。相貌平凡如曾国藩这样的人,永远给人老实巴交的感觉,能让人立即信任。

他无死角地审视完曾国藩后,从桌上拿起曾国藩的会试考卷,念道:“皇帝不可能遍知天下事,所以要委任贤官,官员好坏,他不可能都知道,这就要靠身边人推荐。然而身边人所称赞的,未必都是好官,左右所否定的,未必都是坏官……好官往往有正直的节操,不哗众取宠,不标新立异,不离经叛道。”

曾国藩因为紧张,浑身在不易察觉地哆嗦。穆彰阿读完这段,称赞道:“你这段议论极好。不哗众取宠,不标新立异,不离经叛道,这就是衡量一位官员好坏的标准。正合我意。我曾和皇上说过,不标新立异,不求一己之赫赫名望,只求君主省心,百姓安宁,这就是贤臣了。”

曾国藩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