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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请他三五十人去报过仇怨,陈玲说:“这叫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想你家晓艳做姑娘时的乖法,事事顺着眼,顺着人心,路上遇见了你姨长姨短的,有的是品德。如今嫁到他马家怎么就不入他们的眼了,我瞅着,他们也是看着晓艳的顺从,便欺着软的,怕着硬的。”彭礼会笑道:“陈玲说的不无理,也不全有理,闹我们是要闹的,但不可往打人的事上想,到头来我们有理的反到成了没理的了。所以我们也不要许多人去,只请上几个懂理的去,再把河口村的村长呀还有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来,大家心平气和的调解好了也就罢了。”李云惠接道:“我看着也是陈玲这理。俗话说‘狗要尾巴,人要后家’,我们做后家的也不可显得软弱了,我们叫的人越多,那老开丧的就越丢脸,看他把那老脸往哪儿搁去。”
唧咕到半夜商量妥当,把要请的人都列了明白,但后来张明英想起那带信的人说男人只让自己带儿子下去的话,可见他有他的安排,于是说:“你们的主意都好,可是我想临到大事时理智要清醒一些。陈林周只让我带晓飞去,他可能有他的主意,便依他的话先去看看。若还不行,我还回来多叫些人去,也不管他有理没理 ,先替晓艳报仇再说。”大家说:“这也好,那你们就这样了。”张天锦道:“今天才星期五,姐夫叫你星期天去,我看你不如明天就下去,反正家里没事,我帮你看着。”张明英也心急,答应了,大家又你言我语的说到半夜方散。
夜里,万簌俱静,陈晓飞独对窗外沉思,一下子想到姐姐,一下子想到阿芬,一下子想到李清,一下子又想到今天晚上才见面的小红。想到陈晓艳的时候,他有一个预感,总觉得姐姐的生活将越来越不平静。
明天,张明英起床胡乱穿了一身干净衣服,脚上一双蓝色布鞋。她叫陈晓飞也穿好了要进城去,过了半晌陈晓飞出屋来,端的也收拾妥当,梳的一个分头,着的一件白毛衣,穿的一条灰色休闲裤,踏的一双黑皮鞋。见的通身气质,钢中带柔,柔中带钢,脸上青光乍现,两抹浓眉里怒中生愁,两个眼珠里愁中生悲。额上时舒时展,两唇时张时紧,露两排白牙。
张明英道:“你爸带信要我们明天去,但我担心你姐,不知道被打得老火不?昨晚你姨妈又答应帮我们看家,所以我决定今天下去,你也下去。”陈晓飞说:“好。”张明英道:“我们顺便背些米下去,省得你爸花钱去买。”陈晓飞道:“我说还背什么呀,我们村那渠道倒塌后田都当地种了,家里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米饭,你还往城里背,以后我们买了又往家里背,这麻烦不?”张明英听说,便道:“那好吧。”临出门时陈晓飞似怨似叹的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姐姐会被打都是你们造成的,想在烧香那日若依她的意思退婚了,今天还会发生这些事吗?”未及说完,门外一个人道:“还没走吗,老张?”张明英问道:“是你表叔娘——进来吧,我们正准备走哩。”
李云惠已进来了,满脸的堆笑道:“昨晚我想了一夜了,往常我是最疼晓艳的,把她当自己的女儿般的看待,如今她被公婆打了,我真的是要和你们一起下去看看才放了心。”张明英极为感激道:“亏你们惦记着她,只是你们活儿忙。”李云惠道:“哪个人生来就是天天干活的。”张明英寻思平时李云惠的点子多,叫上她去便不至于输了口实,便道:“那就谢你得很。”李云惠在这主人的应允里喜极,因她下去之意不在陈晓艳,而是要去城里买些东西,也去看看张小生父子,要趁这个机会,落得别人为自己付车费。她回去换了衣服,有顿饭工夫回来了。
张明英去把钥匙交给了张天锦,几人上路,一路说话,李云惠问陈晓飞觉得小红怎么样,陈晓飞微红了脸道:“很好呀!”李云惠道:“那天晚上见你们谈得来,到了半夜还依依不舍的,怎么样,表叔娘为你做媒去。”陈晓飞道:“谢你为我操心了,可我年纪还小,没考虑过那些事……”李云会笑道:“啊呀,你还小呢,你瞧马六,小见华,陈兵,陈晓友他们不是比你小吗,可都当爹了,我看得出来,小红对你是有意思的,你妈也喜欢她,所以……”
陈晓飞苦笑道:“说起他们,我到觉得奇怪哩,那是他们愚昧。国家规定的结婚年龄也要到二十二三岁麻,他们却那么忙,这怎么不奇怪呢?至于我,我是不会早结婚的,到我结婚的时候大约已经是三十岁了——”李云惠批评道:“你这就是小孩子说的话,欠考虑了,哪家会有那么大的姑娘会等你到那个时候?”陈晓飞冷笑道:“缘分不定,或许就有喜欢我的等我到那个时候了。”张明英生气道:“瞧,这是个没有教养的孩子,不是我们要逼你,你若如小生一样安心在学校里读书我们怎么会要你结婚呢?既然你不读书了,又不结婚的话你想干什么呢?无所事事的堕落下去?”陈晓飞嗤笑道:“不读书不结婚就是堕落了,那什么才不是堕落?”张明英道:“像陈兵一样就不是堕落,你只要有陈兵一样好我就不会那么的担心你了。那你到说说,你不读书,你也不结婚,你要想做什么?”陈晓飞道:“我有我的打算。”张明英怒问道:“什么打算?我可告诉你,你表叔娘帮你找的那小红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生得好看,性子又温和,你若失了她便要后悔一生。你的什么打算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被那阿芬迷了心魂,便看不上别人了。我可是告诉你了的,你要跟了阿芬的话就不要进我的大门。”陈晓飞分辨道:“阿芬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张明英骂道:“你被迷得东西不分了,还会知道什么这样那样……”
说着上了车,车上人太多,所以两个女人不再与他争论这结婚与否的问题。当晚李云惠去她家租的房屋里住下。明天下午四时左右,陈林周聚了十四五人在住处,有陈晓艳的叔叔伯伯,有陈林周做活的工友,为壮声威,李云惠还叫来了张小生父子。这一支队伍气势不凡,饱含打抱不平的热情,大家走得昂首阔步,脚底生灰,直朝着车站走去,把路面摩擦得沙沙的响;单有李云惠的皮鞋落地的声音略异,叩叩的响过不住。陈林周拦了一辆三轮车,众人在车上仍有高昂的情绪,摩拳擦掌,仿佛不拿下几个阵地就视死不归一般。
命该如此(三十三)
半个钟点后,三轮车到了河口村,一行十五人直奔马家来,到得屋前,远远看见两条大狼狗横卧院里,听到脚步的响声立即显出狗的本性,竖起耳朵,扬天长吠,利牙如剑尖,红舌如蛇信。大家毛骨悚然,士气锐减,惴惴的看着陈林周与张明英。陈晓飞与陈林周走入院里,幸喜二狗虽为畜生,却怀些人性,认出二人曾经来过,于是吠叫变为哼哼唧唧,摇头摆尾来讨亲热。但畜生能仗“人势”却不能看“人势”,于是今日便走邪运,陈林周抬起右腿,陈晓飞飞出左腿,二狗皆中头部,哀鸣不止,四散奔逃了。
两人稍稍泄愤,骂了几句,回身招呼众人进院子,大家还惴惴不安,眼珠四面转动,全心全意注意狗踪,都知道狗的听觉及嗅觉灵敏,再不敢昂首阔步而行乐。然而李云惠的皮鞋底过硬,踩在那水泥地板上总是叩叩的响着,心便跟着有节奏的狂跳,只求“大狗不记小人之过”,不要闻着她的皮鞋声来报被踢的仇。马家听了陈林周张明英的声音,爱狗遭罪亦不敢开门。陈晓艳先得了陈林周的交代也不出迎。
张明英上前敲门,半晌没得回应,一下惹怒了陈晓飞,三步并做两步上去,使出踢狗绝招把破门当狗,早听砰的一声破响,接着屋里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是谁?”同时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布满黑斑的女人的脸,正是马家未嫁的三女儿,眼一瞥,恨不能吐唾沫淹灭了众人。她口里冷哼,缩回头去了,马父颇有陈韶华的行状,在外人面前总有很好的待客礼数。也知道自己打儿媳妇是大忌,见别人来问罪,有些心慌,但临危不乱,笑呵呵的说:“哎哟,亲家们哪里来,快屋里坐——又要去哪里呢?”
张明英冷笑道:“我们是从家里来,却是要到这里去。至于原因呢,亲家公是个明白人。想早已作了打算了。我就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嘴软,心软,手脚也是软的,因此成了人家辱骂殴打的对象也不敢来与我们说一声,还要别人来给我们报信我们才知道他在亲家过的是什么好生活。我今天来呀,恰是要来看看,要真是她有错呢,我顺手也给她几个耳光,抬腿送她几脚受受;若没错呢,这也只怪她的命不好,嫁给了一个太知书达礼的人家,要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你们是知书达礼的自然没错,我们只劝她以后都顺着眼,身上有多少肉都计算着任人宰割了就行了。我们也只是为她叹息而已,是不敢闹大的,自己不要脸,亲家公还要脸呀——”
马父红了脸,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着汗珠说:“亲家母哪里的话。”遂从屋里拎了椅子来招呼众人入坐,又是发烟又是赔笑。
这时陈晓艳才从小门出来了——拐着脚,张口要与叔姨们问好,被张明英吼了一句:“你愣着干吗,还不快拿椅子来让你叔叔阿姨们坐呀?”
陈晓艳道:“椅子都放在角落里了,我的手痛,搬不出来。”
张明英骂道:“你妈的你也知道手痛了,早知道会痛何不安分守纪,你不明白你嫁的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人家吗?几张破烂的椅子你又丢到角落里干什么?”
陈晓艳答道:“屋里太窄,放不下。”
张明英怒道:“你家这么三间大大的房子,会放不下你那几根破椅子?你现在倒有心思说你的笑话来,也不怕大家笑你穷去。”
张明英觉得自己的话里都含满了讽刺,不禁快意十分。马父听到这番热嘲冷讽,恐慌十分,进屋去抱水烟筒来与临门坐的一个客人了。马家其余的人都还未出来打照面。大凡好酒之人也嗜烟如命,陈林周找的这帮酒友烟瘾早起了,忙接过马父的水烟筒,刹时青烟缭绕,已被水烟筒贿赂了。张明英见自己请的人被一只水烟筒贿赂了,又急又气,大叫道:“陈晓艳,你呆什么呆?你是被打傻了还是被打憨了?就不抱烟筒来与你叔叔们抽。”陈晓艳喏喏连声,忙去也抱了水烟筒来递与另一个叔叔,于是两只烟筒一起发威,争相收揽人心了。
马龙财抱了孩子从外面回来,与岳父岳母问了好,又发了一圈纸烟,独错过马父不发,马父当众受到儿子冷落,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张明英大叫:“小龙财,你马家合伙打了晓艳了,你知道不?”吼声如雷,余音长存,马龙财忙回话:“妈,我知道的,还请你们多原谅……”张明英怒斥:“原谅,原谅,你爹你妈拳打脚踢时你不叫他们原谅,你马家是人,我陈家就不是人了,老子养女儿到了一二十岁还舍不得戳她一个指头,哪就轮到了你家那些烂爪子动她了?”马龙财回答不得,斜眼看陈晓艳,他把小青青塞进陈晓艳的手里,掇根凳子来坐下了。
张明英还东拉西扯的骂了几句,少有答言者,但终于惹恼了屋里的马家三女儿,忽奔出屋来,指着张明英开腔道:“你老五海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子打了陈晓艳怎着,谁叫她的嘴巴不干净的?难道我家任她闹得鸡犬不宁也不管她吗?”陈晓艳愤然而起,做了母亲的后盾,问道:“我的嘴脏还是你嘴脏?是你先骂还是我先骂?”马三女儿赖道:“老子对天发誓,不知是哪个嘴烂了的先骂的。”陈晓艳依葫芦画瓢同样赌了誓,但马三女儿的嘴不烂,陈晓艳的嘴也不烂,所以大家不知到底是谁先开黄腔。两人忍不住还要吵一架,马母也被惹怒出来,与女儿并肩作战,骂道:“你这小母狗,别以为你有了后家撑腰我就怕你了,你也还把嘴放干净些的好。”张明英见状,奋身挺出,五个指头直戳到马母脸上道:“你这老五海倒说的好话,刚才人人都看到了,明明是你女儿那逼嘴开的黄腔,你到又数落起我的女儿来,这样看来,我也知道我女儿会被你这些人打的缘故了。要今天我家没人在这里,怕是你一家人又要将她打得半死呢。”
瞬间,四人女人吵成一团,最终被马父止住,教育自己的女人和女儿说要讲理不要吵闹,陈林周见状也说:“晓艳,你别吵,我们这次来不是吵架,也不是打架,我们是听说你被打了要来与你公爹公妈说理的——小龙财,你快去把河口村的村长组长请来,今天我们要得到一个道理方回去。”马龙财去了,有半小时回来,带回两个四五十岁的老者。两人还未与大家认识,四个女人又诉起苦来,以至于后面要按捺不住,发生辱骂,陈林周见骂着难讲理,故说:“你们都住了口,让村长为我们评评理。”那料武林高手争战不容旁人插手,“武林高口”争骂也不容旁人插口,马家母女听到陈林周的声音,矛头一转,唾沫星子全飞到了他的脸上来。
陈林周噌的立起身子,大吼一声:“你这两个贱人不要在这里耍泼辣,老子说得明白了,也不会跟你吵,不会跟你骂,但你若是惹恼了老子,老子这拳头也是没长眼睛的。日你妈的,狗养出了你这些不要脸的人,嫁不出去也别赖在家里撒野,老子就说句好话,你倒骂起来哩,老子不与你吵,你不要脸老子还觉得羞哩。”马家母女被骂得红了脸,来缠住了陈林周吵,使他怒上生怒,一边挽了袖口,一边骂道:“你这两个不要脸的真是皮子痒了老子就成全了你们,你能打我女儿,老子就不能打你两颗门牙下来。”陈晓飞也在旁边叫着:“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
马家母女也知道男人打女人是输理的,索性也耍泼辣,双双上前自己将脸送入陈林周的手掌下,陈林周的手在空中挥了几挥不敢真的挥下。这时请来的那两个村干部劝解开了,张明英也说:“你打她做什么,要打我不会打么?”冲过去,冷不防啪啪两下,马家母女伸在陈林周手掌下的脸各挨了一耳光,四面星星都冒了许多出来。二人发了疯,虽被干部拽着,却还使命张牙舞爪地向前挣扎着。
眼见大战将至,众人无不骇然,忽又听马父喝了声“住手!”才安静了下来。马父冷笑连连,对陈林周问道:“亲家公是明白事理的人,对现在发生的事又作何解释呢?”张明英抢着说道:“解释什么,他们能打我女儿,我就不能打她们,况且这是她们冲来要动手的,你昏着眼睛看不见么?”
两位领导又劝解了一会,众人只得平心静气下来,听从领导分解。马家母女仍要插言,被马父强止住了,说道:“我知道,这次打了晓艳是我们的过错,但晓艳也有不对的地方。在往常,我们是说什么她都有插嘴的份。如今分家了,我们就应该各人自扫门前雪,我们说的什么她是不该来答腔的。而且晓艳骂人骂得的那样狠毒,好歹我也是个老的……亲家公是明白人,我自己说我的女儿,你也要说说晓艳,大家好歹一间房子里住着,常常闹着让人笑话。”
陈晓艳本来要说话,被陈林周止住了,也道:“既然你是如此懂理了,我们也再无话可说。我的这女儿是嫁到你马家了,再臭也得挂在你家的房梁上,我便把话说得更明白。这次晓艳反正是已经被打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但我希望以后她不会再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