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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杰短篇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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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是呵,今天我就为此事而来。我们的态度很明确;四旧要破,文物要保;不破

不行,不保也不行!”

苇舫法师心想:四旧与文物这个界限怎么划得清?要破也要保,真有点玄乎。

他马上同:“怎么个保法?”

老黄看着法师,缓缓地说:“我话只能说到这里。老法师,事在人为嘛!”

苇舫法师注视着老黄那深邃的目光,捉摸着那寥寥数语,还是在考虑这位政府干部话中的含义:“名破实保”。这是一个和尚和一个真正执行党的政策的**人,在这特殊局面下商量出一个保护玉佛寺的方案。

商量已定,老黄就直奔上海历史博物馆求援。深明大义的老馆长捧出了上海文管会的大红印章。老黄当场铺纸挥毫,写下了几十条“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员会封”的白纸封条。盖上大印后,老黄马不停蹄,火速返回玉佛寺。这封条现在在和尚们的眼里,比菩萨的“护身符”更灵。

寺内,苇舫法师做过保寺的战前总动员后,全寺上下齐上阵。在大王殿,大雄宝殿,玉佛楼,凡是藏有文物的门户,都交叉地贴上了封条。这还不行。玉佛寺坐那么多珍贵的匾额、石刻,搬搬不动,藏也没法藏,怎么逃得过红卫兵的毒手?

玉佛寺必须“乔装打扮”。天王殿门楣上“庄严慈护”的横匾.用“破除迷信”四个字复盖了。大殿墙壁上的圆孔花窗,玲珑剔透的砖雕,一律用白报纸糊得严严密密,并用墨笔打上时髦的“x”。石碑都涂上了一层石灰,再写上当时最响亮。的“万万岁竹之类的标语。好在和尚大都会

书法,贴贴写写倒也在行,犯难的是复贴“大雄宝殿”这四个大字一个字就有六大张白报纸大,何来这般巨笔?亏得有位居

士,想出个办法,他用一把芦花扫帚,饱蘸半面盆墨汁,一口气写下“破旧立新”四个浑厚的魏体大字,这可是“扫”出来的,在书法史上堪称一绝。要把四个大字贴上去,也颇艰难。一个身材精瘦、身怀武功的小和尚,‘不用保险绳,捷身登临飞檐,但贴处太高,他只好在殿顶作猴子般跳跃,抹浆糊,刷白纸,整整折腾了半天,才得以覆盖完

毕。

好了,玉佛寺才别半日,便当刮目相待。昔日梵音绕粱的佛门净土,仿佛成了杀气腾腾的大批判会场。

宝殿斗智

面对~批批蝗虫般涌来的红卫兵小将,和尚们难以挡架,老黄就和苇舫法师索性来个“热烈欢迎”的退兵之计。于是,和尚买来了**语录,人手—册,赶做了一批彩旗,利用奏梵音的打击乐器,组成一个欢迎锣鼓队,还准备了招待红卫兵的大碗茶。

清晨,寺门洞开,苇舫法师手拿写有“热烈欢迎红卫兵”的小旗子,笑容可掬地恭候在门前,他身后有一队欢迎的人马。当一批一批手执棍棒的小将,气势汹汹地闯进玉佛寺,随着苇舫法师手中的小旗起落,锣.鼓、铙、钹等法器齐鸣,嘹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在大殿丹墀前的场地上,和尚们已预先放起一堆堆破旧经书和残缺不全的泥菩萨,专供小将们砸个痛快。好在菩萨本来自大干世界的土地,今天**裸化作尘土,还其本相归去何足道哉!小将们又烧又砸,和尚们敲锣打鼓,倒也能击出“咚咚锵,咚咚锵”的高亢节奏。加之另有部分和尚,在一旁挥舞着海青僧袍大袖,也算是“啦啦队”,口号喊得震天响,不失为一番轰轰烈烈的“革命”景象。这些小将毕竟都是些十几岁的娃娃,一时也为和尚的“革命行动”而感动,倾刻化干戈为布帛,握手言和。热闹一阵后,他们一批批如鸟兽散,似乎四旧已破,和尚也已响应“革命”,便可高歌一曲,凯旋而归了。

碰到有些小将,一味追问玉佛的下落,苇舫法师佯装糊涂,示意一班“仪仗队”打锣鼓呼口号,他自己则两手合十,目不斜视,点头作揖,反复念道:“恕不远送!恕不远送!一也算是种很文明的逐客令。

倘若,造反派不吃这一套,执意要冲大雄宝殿,老黄就出场了。其实,场上的指挥者是苇舫法师,而幕后的决策者则是老黄。他先言明宗教局干部的身份,接着问造反者;“你们要冲,*首发*可以!但有个条件,你们谁知道玉佛寺的光荣历史?”

这一问就问倒了小将,老黄娓娓动听地讲述了。

上海解放时,解放军进入上海没有几天,陈毅同志就专程抽空来到了玉佛寺,他亲自写下手令:人民寺庙归人民,撒出驻军,保护文物。第二天一早,老和尚惊奇地发现,寺院内外已打扫得清净整齐,屋内陈设恢复井然,进驻的解放军已悄然离去。这队解放军撤出后一时找找不到宿地,当夜就在跑马厅(今人民广场)露营过夜。

小将们听着听着,听出神了老黄又说了。

一九六三年一月八日,斯里兰卡(原名锡兰)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抵上海访问.周总理得知夫人是信佛的,就事先指示玉佛寺为来宾做佛事。而且,他亲自陪同班达拉克夫人到玉佛寺,玉佛寺举行了有六十四位法师高诵法经的水陆道场,夫人面对为她丈夫举行的水陆道场,非常激动。事后,周总理参观了玉佛寺,并亲自指示说:“玉佛寺一定要管理好,保护好!”

老黄说到这里,他提高嗓门说:“小将们,周总理曾指示保护玉佛寺,你们说该

不该保护?”

“要!”小将们一片呼应。

“好!这说明红卫兵最听**和周总理的话。为了玉佛寺的安宁,我希望大家现在就离开这里,蕾、谨防少数阶级敌人从中破坏捣乱。”

“呼”,小将们全站起来了,排着整齐的队伍,鱼贯而出。就这样,苇舫法师和老黄配合默契,送走了一批批小将,混过几天.倒也相安无事。

一个惊人的消息又传人寺内:北京红卫兵己挥师南下,上海将再度陷入大乱。

山门大战

老黄对形势的升级有所估计,看来再用“热烈欢迎”和“讲故事”已不行了,他马上和苇舫法师商量对策。俗话说,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眼下玉佛寺就碰到了这个难题.老黄耳闻外地的一些寺庙和大小和尚,遭到了红卫兵毁灭性的打击,玉佛寺恐怕迟早也会轮到这一天。如果单就保护和尚的生命安全,好办,可暂且转移躲避一下。但玉佛寺由谁来保护呢?老黄刚一道出这一顾虑,苇舫法师便坚定地说:“老僧誓与玉佛寺共存亡!人在寺在!”铮铮一言,诚可感人。

于是,老黄又生一计,法师拍手称快。当夜,和尚们用寺院里备用的红布,赶做了几块红卫兵袖章,又去买了几顶军帽,到了玉佛寺生死存亡之关头,和尚无妨也当一下红卫兵。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红卫乓来砸,就以“红卫兵”来保,

这次前来“攻打”玉佛寺的可不同以往。是一支由红卫兵和造反派联合组成的”混合旅”。.他们听说曾有几路好汉没有“拿下”玉佛寺,恼羞成怒,决意摧毁上海最后一座”封建迷信的顽固堡垒.”他们决定来个“下马威,”在寺外的黄墙头上,刷出骇人的大幅标语:

“砸烂玉佛寺!踏平玉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