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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汹涌的杀气化作朔风扑面而来,直子的长发被吹散,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孔——她的双眼已完全变成猫一般的金色,瞳孔尖竖,指爪伸出,俨然一只狩猎中的猫科动物:“为什么,一直要阻碍我?”

“因为他们不可能结合!”我斩钉截铁道,“无论再过几世,都不可能!”

“为什么,我只是想让她幸福而已!”直子忽然暴跳起来,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我冲来,指爪所到之处花瓣纷飞,草叶四散。我甩出五道符箓迅速张开结界,阻住她的攻击,不料发狂的直子发出一声尖啸,双手一分,符纸被撕出一道缺口,结界霎时破裂。

猫魂与“付丧神”结合而成的妖魔——“三味长老”若叶已经完全与直子合为一体。面对她凌厉而凶残的攻势,我头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危机感:眼下这头妖魔已经完全超乎我的预料,变成了灵力凌驾于我之上的存在。外加数百年来不曾削弱的执念,使得它的杀气已经逐渐凝固沉淀,变成无形的刀刃围绕在直子身旁。我瞟了眼四周的环境,掏出护身用的短刀,隔开她与教堂之间的距离。

勘五郎还在宾客中周旋,估计短时间内无法抽身。无论怎样,不能让她接近教堂——尤其是新郎新娘!打定主意,我紧握手中施加过法力的匕首,引着直子向阿造的门房小屋走去。

阿造和哲也也在婚礼现场,小屋内没有人,且狭小的场地能够限制直子的动作,是当下最合适的作战场所!

但若叶显然没有配合我计划的打算,在它操纵直子几乎毫无空隙的攻击下,我的衣袖和裙摆已经都被撕破,手臂上被划出数道血痕。在距离小屋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我拔腿迎向扑来的直子,利用身材矮小的优势躲过她的利爪,随即用刀子撕开杀气,低头缩进她怀中,从腋下钻过——趁着直子来不及转身的机会,我拔刀捅向她脚下的猫影,随即掏出一张符纸拍向她的后颈。直子发出猫一般的嘶叫,扑倒进阿造破旧的小屋中,掀起无数木屑和烟尘。

我掏出数张纸符走向烟尘缭绕的小屋,可还没等我看个究竟,直子便又扑了出来,这一回双爪结结实实地嵌入了我的肩头。我不得不忍痛举手,用刀子挡住她咬下来的利齿,抱住她就地滚向小屋深处……老旧的橱柜不堪骚乱重重倒下,各式碗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我的肩头须臾已是血肉模糊,而直子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淑女样貌,用一口白牙死死咬住刀刃,喉咙里呜呜低吼着向我压来。

“住手!若叶,你这样做你的主人就会满足了吗?直子小姐,这是你真正的愿望吗?”刀刃在向着我的咽喉寸寸逼近,我勉力支撑着握刀的右手,扯开喉咙朝直子大吼起来。

直子的动作似乎滞了一下,但随即便又恢复了狂暴的状态。双刃的匕首已抵上了我的咽喉,眼看命在旦夕,可我却忽然感到手上一轻——直子被人揪着后颈一下子提了起来,正打算举爪反抗时,又被两条白色的毛绒长练圈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唷,看来跟着过来看一下的决定还是正确的呐!”直子身后,中岛裕子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地下狼狈不堪的我,一身红衣的她看来依旧身材惹火,只不过曳地的裙摆下,此刻正摇晃着九条白色长尾,“小枫,需要我帮你站起来吗?”

“不用!”我一巴掌挥开她凑近前来的一条尾巴,捂着手臂的伤痕一骨碌跳起来——刚才凶相毕露的直子,现在在裕子手中仿佛胡闹的猫儿一般无可奈何。实力上显而易见的差距倒是其次,让我尤为不爽的,是老狐狸随意介入别人计划中的这种轻佻态度!

“哎呀哎呀,面对救命恩人也不会稍微礼貌一点,真纳闷你师父当年是怎么教导你的。”老狐狸白藏主施施然卸下伪装,恢复了白面僧侣的样貌(天知道是它的第几重假面)。而身后一直紧随的木村先生也变了模样,原来是寺中的一名小僧。

“对于随意破坏别人精心筹备的计划,最终渔翁得利的无良和尚,没有答谢的必要!”我嘴上死硬,其实心中明白,若不是白藏主及时出手,此番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唉,也不想想是谁成全了你的计划!有几个凡人能在两小时内排演出你临时构思的舞剧,并且演绎得如此完美?”白藏主手中的直子还在挣扎,却被一条尾巴勒住脖子猛然一兜,霎时就失去了知觉,“她体内的妖魔我这就带走了,不过放心吧,最终的处理还是会交给你的。好好善后哟!”

白色的身影化作一道烟风飘然而去。我抱着怀中不省人事的直子,举头四顾狼藉的小屋,不由叹一口气:

“混蛋啊,也不留下来帮忙打扫一下……”

仿佛从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中醒来。

之前的人生,充满了迷惑与疑问,幸福仿佛彼岸的星尘,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遥不可及。

不过也好,我终于……不用再望着水中的幻影,独自寂寞而绝望地守候了。

出去走走吧,或许在旅途中,会找到别样的自我,会发现新的路标……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好事,也不一定……

也好,我终于……

著名三味线演奏家高桥诚己和舞蹈家青树翠羽的婚礼,在一片祝福声中圆满落幕了。

这一场被众多亲朋啧啧称赞的婚礼不仅上了当地报纸,也成为众多艺术家庭争相模仿的样板——虽然也留下少许令人费解的怪谈:比如参与婚礼的乐评人褔部和舞蹈团团长裕子及木村都失去了当日的所有记忆;又比如教堂的门房小屋在婚礼进行时忽然倒塌,所幸并没有伤及客人……

蝉声一阵紧似一阵,户外仍旧燥热难耐,可此番坐在宝塔寺内,我却不再感到难以遏制的躁动与不安。

廊下,勘五郎正在和小僧们争抢最后几片西瓜。老狐狸就着豆腐品着茶水,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欠揍模样。

“若叶……已经超度了吗?”我把玩着手中空空的茶碗,喃喃问道。

“怎么可能,几百年的执念集合体,哪有这么容易就可以化解。”白藏主貌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本身放不下,光凭外力是无法彻底去除孽业的。”

“是吗……”

“呵呵,不过我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办事能力。你应该在她走出教堂以前就已经推测出她的身份了吧?”

“没错,之前无论是酒也好车也罢,甚至最后的‘聚光镜阵’,都无法判断她是在狙击新人中的确切一人。”我拿起茶壶,准备为自己续上茶水,“换句话说,她并没有设定必然要杀死谁,新郎新娘不管哪一个遇害,对她都是理想的结局……所以,她应该就是那个绝对不可能与他结合的人!”

“不过,既然这一次无法幸福,按照若叶以往的性格,她应该也会立即自杀吧?”老狐狸难得体贴地安慰一句,从我手中接过茶壶,往两个杯子中都斟满茶水,“好像,有客人来了。”

我闻言转头,阶外蒸腾的水汽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穿透迷雾而来,小僧和勘五郎都停下了动作。高桥直子穿着一身素白长裙,手握若叶曾凭依的三味线,款款踏上殿来。

汗水濡湿了她秀美的睫毛,但脸色因为行走显得不再苍白,嫣红的双颊为她纤弱的身形更添了一抹娇媚。见到我,她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微微一笑,将三味线奉上放在白藏主脚下,随即三拜。

“高桥施主,听闻您即将启程去德国求学了是吗?”白藏主脸上笑意盎然,“可喜可贺,祝愿今后旅途一帆风顺。”

“多谢大师。”直子同样笑着抬头,肩膀仿佛一下卸去重担一般,轻松地垂了下来,“终于……可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我们目送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直到山雾重又将一切拢入进如梦似幻般的白色之中。白藏主上前,拾起老旧的三味线,抚摸着它斑驳的皮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