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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沈青一时震惊的哑然无语。

两个人又默默地在走廊里站了片刻。英文课的时间很快到了,沈青看了下自己的手表向嘉文告辞。嘉文连忙在身后喊了她一声,因他觉得必须要对她说句“谢谢”或者“对不起”,或者像昨晚想象的那样告诉她,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是等他真的喊出她的名字时却又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做的必要。于是他只笑了笑,淡淡地说了句:

“最近天气很热,多喝些水防暑。”

秋天到来时,沈青终于拥有了一座自己的公寓。很小的一居室,位置有些偏,租金也不便宜,好在交通便利,周围的风景、设施也不错。签订合同的那天,她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用余下的钱请嘉文和梁小祯吃了一次西餐。

这年是沈青副博士课程的第二年,不仅要准备论文开题,还要兼任本科学生的公共授课,有时实在太忙了,她每周便只能给梁小祯上一次课。

她是在一个周四的下午搬的家,嘉文特地从青山路赶来帮她,还顺便带来了上次新买的那盏蓝色台灯当作乔迁礼物送给了她。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将所有的家具、行李搬进了公寓,再粗略地归置了一下,夜色已在窗外升了起来。沈青去厨房煮了面,跟嘉文并肩坐在一张堆着箱子的沙发上,一边吃着一边聊起了天。

一开始两人只聊了些随意的话题,聊到沈青过去的工作时,嘉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说:“你之前说我是你交到的第二个朋友,那你的第一个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青顿了一下,俄而将手中的碗放在面前的茶桌上,有些出神地看着对面电视机里聒噪的画面说:“很温暖,就像阳光一样。那个时候我经常想,像我这种人,怎么配跟她那样的女孩交朋友。”

嘉文也放下了手中的碗。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懦弱的人。因为太害怕周围的视线,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使自己的存在感变得微薄。我从来没有穿过彩色的衣服,也从来没有画过妆,也没有试着努力考进年级前十,或者主动跟别人搭过话,在大部分的场合我都习惯于保持沉默——中学时,我总是在午餐时间躲进厕所里看书,也因此听见了很多绯闻、八卦或者诽谤,不过我一次都没有开口说过什么;爸妈离婚后,我爸和他的亲戚们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嘲笑过我妈,我也没有说什么;工作后,我曾经在楼道里看到过几个不良少年欺负一个内向的男孩,那天我还是沉默地走开了。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后来我在其他人眼中好像真的变成透明的了。”沈青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抱膝倚在了沙发靠背上。

“那个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话。他们从不跟我打招呼,谈论某个话题时也不会问我的意见,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叫我,就连开会的通知都不会主动发给我。有时我也会觉得十分孤单,不过慢慢地就习惯了。后来,那个女孩也去了那家语言中心。她叫唐雪,是那种既开朗又温柔的性格,跟所有的人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笑容。跟我打招呼时也一样。她甚至还邀请我一起吃午餐,可是我那时以为她不过是因为礼貌随口说说,所以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有一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跑去一个教室睡午觉,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见教室前面传来喧哗声,我抬起头来朝那边看了一眼,原来老师们正在这里开生日派对。我想偷偷地从后门离开,却听见唐雪说了句:‘再等一下吧,沈青还没来呢,我在她的桌上帮她留了字条。’同事们纷纷说:‘你叫她来干什么,反正她什么活动都不会参加。’唐雪说:‘办公室里的人都来了,却唯独不叫她,她心里多难受啊。’同事们又说:‘那女人个性太阴沉了,总是独来独往,我们跟她又没什么交情,干嘛要叫她?’唐雪只好也不做声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我下午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时,办公桌上居然放了一块生日蛋糕,下面还压了一张字条:‘中午大家开生日派对了,一直找不到你,大家就帮你留了一块蛋糕,有两颗草莓哦。’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笑脸。

那之后,我再没有拒绝过她约我一起吃午餐的邀请,就这样慢慢地跟她成了朋友。我们那时也是像这样无拘无束地聊天,她不管去哪里都会叫上我,有一次她甚至拉着我一起翘班去看了场电影。那是部喜剧片,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电影的名字。我们回去学校时被校长教训了一顿,扣了半个月的工资。晚上她又约我去喝酒,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我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沈青的故事就这么戛然而止。嘉文有些诧异,便问说:“后来呢?”

沈青没有回答,就那么毫无预兆地一直沉默了下去,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嘉文凝神看着她眼底的阴影,也没有再问什么。

两人默默无语地坐在沙发上看了许久的电视节目。嘉文瞥见对面钟表上的时间,向沈青告辞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然而身边却没有回应。

他回头看去,她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双腿蜷缩着,手臂抱在胸前,像个卧在母亲腹中的婴儿。

他坐在那里盯着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将她抱去了卧室的床上。他又从她的书桌上找了张便笺,在上面写了两行字,贴在了他送她的那盏台灯上:

“有一次,我们梦见彼此竟是陌生人,醒来时,才发现我们本是亲密无间。平和的夜与梦。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1' 〃有一次,我们梦见彼此竟是陌生人,醒来时,才发现我们本是亲密无间。〃:引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几家,我把这句诗写进小说啦。

☆、十七(5)

圣诞节到来时,沈青送了嘉文两双袜子和一台彩色小电视。

有一天,她来到嘉文的房间时,见他正在阳台上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寻找信号。她笑说:“没想到你居然会听广播。”他也笑笑,一边慢慢移动着收音机的天线,一边说道:“自从来这里打工之后,我就不怎么出门了,都快忘记香港是什么样子啦,所以想听别人讲一下。”沈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去商场买了那台打折的小电视,走出商场后,她忽的想起去年冬天初见嘉文时从他的牛仔裤边和旧球鞋中间露出来的裸|露的脚后跟,便又回去帮他买了两双薄棉袜子。一双米色的,一双蓝色的。

为了避嫌,她没有亲自将这两样礼物带去青山路的餐厅,而是打电话让嘉文来她的公寓取了回去。嘉文接到电话时以为她有事需要帮忙,请了半天假匆匆赶去,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是要送他圣诞礼物。

他惊讶地看着那台小电视的盒子,心中虽然觉得欣喜,可依旧推辞说:“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贵,打折时买的。”沈青说。

“你退回去吧。我带回去也没办法向老板解释。”

“就说是抽奖抽中的。”沈青认真地说。

嘉文笑说:“我长这么大,连安慰奖都没有抽中过。”

“这次运气好嘛。”

二人就这么争执了十几分钟,最后嘉文终于勉强收下了那台小电视。沈青又从门口的立柜里取出那两双袜子递给了他。

“这是买电视时送的,也给你。”她心里莫名地有些难为情。

嘉文笑着收下袜子,没有戳穿她那显而易见的谎话。

两天后,嘉文请梁正林帮他装好了电视的天线,调好了频道,他那间简陋拥挤的房间里总算有了一些生气。他听见那个仪态端庄的女主播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播报了议员的讲话和证券交易所的最新消息,而后又用相似的语调播报今年失业人口的攀升以及政府的公屋政策,她身后的背景窗飞速地闪过一些时而光鲜时而昏暗的光影。这城市总是繁忙的。他听着它忙碌的脚步声,有时觉得它离自己很近,有时又觉得它离自己很远。

第二周沈青来上英文课时,他备了茶,请她来自己的房间看了会儿电视。午后没什么像样的节目,调来调去都是电视购物和肥皂剧,好不容易调到一个访谈节目,嘉文问:“看这个可以吗?”沈青说好。而后二人便脱了鞋子坐在地毯上看起了电视。

沈青今天穿了双暗紫色的棉袜,嘉文穿着上次沈青送她的那双蓝色袜子,他弓起双腿,将自己的脚同她的脚并排放在一起,故意摇晃了一下。沈青对他微微一笑,他心中莫名地有股暖流在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