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蓝色海葵图片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1部分(第1页)

“可是她每次见到我的时候却还假装不在乎,让我追求了她快一年。”莫北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她是在犹豫不决吧,你们毕竟相差八岁,而且你那时又未成年。”沈青说,“坦白说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支持你们,也试着劝阻过她。我说你对她的感情不过是青春期的萌动,兴许过几天就过去了,叫她不要太当真。可她最后还是跟你在一起了。”

“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是一时冲动,因为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都会对漂亮的女性产生一些幻想。”莫北垂下眼睛说,“等我意识到自己对她并不只有幻想的时候,我已经开始不分时间场合地想她了。她是我见过的最真实最温暖的人,跟我周围那些总是带着面具假笑的家伙完全不同。她会翘班去看想看的电影,看到动情时会哭的像个孩子,她会穿着雨靴在雨里跑,因为喜欢的甜品店而搬家,心血来潮地去旅行。她的生活完全是自由而随性的。可是她对世界也怀有一种温柔的情怀。她会为了插画家的梦想而坚持,不过就算梦想一时没有实现也不会怨恨什么。也会为了别人而感到开心或难过,为了朋友而努力。其实那年冬天她一直在帮你画插画,想等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可惜还没有画完她就走了。”莫北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十分吃力地从包里取出了一本画册递给了沈青。

沈青接过画册,只翻了两页,眼睛就不禁酸涩了起来。

“她也帮我画过一本,画的都是我们交往时发生的小事情。有段时间我甚至都不敢再将画册拿出来看,因为每次看都会哭的停不下来。”莫北的声音慢慢变得哽咽起来,“那里面有一页插画,上面画的是我们在清晨相拥亲吻的情形,我对她说:‘每天早晨看到你的睡颜,我都会忍不住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做了很多善事的大好人,不然上帝怎么会让我遇见这么完美可爱的女人。’那幅画是那么温馨、甜蜜,可它现在却像是地狱之火一样地惩罚和折磨着我,让我生不如死,我…我真是个虚伪又怯弱的懦夫啊…”他终于无法再说下去,埋下头去低低地啜泣起来。

沈青也坐在对面默默地流着眼泪,二人许久都没有再交谈。后来,沈青见他情绪有些不稳,便劝他先回去,改天再谈,自己也起身向他告辞。他却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是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沈青僵立片刻,痛苦地点了点头。而后她便快步离开了咖啡厅,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这一年接连发生了许多事。先是沈青的导师出了车祸,紧接着一个直系的博士学长同一个有夫之妇发生了不伦恋,有家电视台的娱乐记者还特地跑来学校采访,她躲闪不及,被摄像机拍了进去。于是,她平生第一次上了电视,却是出现在一则婚外情的新闻里。

五月,她从姨母那里得知了外祖母去世的消息,因与导师请了一周的假匆匆赶回了上海。葬礼上,母亲哭得昏厥了过去,舅舅和姨母们也齐齐跪在灵堂前大声地哭喊。然她却没有流下多少眼泪。送葬那天,她只将那抔从香港带回来的黄土洒在外祖母的墓前就离开了,甚至都没有与母亲道别。

她回香港时又是一个雨天,安娜又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公寓门前,低低地垂着脑袋,浓密的卷发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沈青站在走廊里看着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

过了会儿,安娜抬起了头。沈青这才惊愕地发现她的额头、鼻子、嘴角下面全都是血,带着淤青的脸颊也微微地肿了起来。她连忙扔下行李箱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安娜没有回答。

沈青又问说:“你妈又来找你了?”

安娜还是一语不发。沈青于是起身说:“我去帮你报警。”然而安娜却急急地抬手拉住了她:“不要报警!你报警的话她就完了!”

沈青见她眼中的惊慌和恳求,只好作罢。

安娜偏头啐了一口血红的唾沫,又用衣袖抹了抹嘴角,俄而颓唐地开口说:“她是个妓|女,年轻时染上了毒,戒了几次都没戒掉,现在毒瘾越来越大,每次没钱嗑药了就来抢我的钱。你如果报警的话她估计就死在监狱里了。”

沈青震惊得一时无语,过了许久才试探一般地说:“可是,你也不能总由着她这么抢你的钱吧,而且她还将你打成这个样子。”

安娜凄然地笑了一声,说:“你有过快要饿死的经历吗?”

沈青摇了摇头。

“我十五六岁时至少有过十次那样的经历,听起来不像是发生在香港这种大都市的故事吧?有一次我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把冰箱里的干燥剂吞了下去,我妈抠着我的喉咙吐了两个小时。后来我就彻底虚脱了,你知道我妈去做什么了吗?她为了给我换一点食物,跟一个开猪肉店的猥琐男人上床了。那男人搞了她两个小时,最后丢给了她一块生猪肉。她回来的时候大腿上还流着血。她将猪肉扔在锅里整块煮了,洒了酱油,丢在了我的盘子里,自己却趴在床上倒头就睡。我一边哭一边吃。从那以后,不管她怎样对我,我对她都再也恨不起来了。”

沈青沉默地听完,没再说什么,只小心地扶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之后,安娜的母亲又来找过她几次,后来安娜没钱了,她母亲就搬了她的家私去变卖,最后能变卖的东西都没有了,她才渐渐不来了。安娜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

她依旧在那家咖啡厅里上班,也依旧烫着大波浪卷发,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冶艳而性感。沈青每次去咖啡厅时,还是会时不时看见她抱臂靠在门口抽烟,袅绕的白烟同门外的雨气混在一起,有种迷蒙的神秘感。

沈青看她时,她仍会回过头来眯着眼睛对她笑。从前沈青总是想,她那双如雾气一般朦胧的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而今她终于明白了,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那不过是对生活失去所有期许和希望之后的眼神罢了。

那年的秋天像是所有的秋天一样燥热。各系的新生渐次登记报到,每张年轻的脸庞上都洋溢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神采。有一天,当她坐在咖啡厅的窗前向外张望的时候,忽然在那些脸庞中发现了梁小祯的脸庞。她瘦了一些,五官愈发地分明起来。沈青还未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她就已满面笑容地向她走了过来。

“老师,我终于来了。”梁小祯上前拥抱了一下沈青说。

沈青微笑着向她道贺,又问她学什么专业。她说学酒店管理。二人寒暄了片刻,咖啡厅外忽有人向梁小祯招手。梁小祯对沈青说了声“下次再跟您聊”就快步向门外走去,然只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回头问说:“老师,您最近…有嘉文的消息吗?”

沈青愣了一下,笑说:“我怎么会有他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