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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1页)

“那男生怎么可能会娶她啊?她再过几年就成黄脸婆了,那男生却还是风华正茂,两个人站一起都不搭调。”

“就是,肯定再玩那么一两年就厌了。那女人真可怜。”两个女孩儿终于整理完了妆容,将粉刷放回包里,挽着胳膊走出门外。

沈青却依然默默地躲在门后,许久都没有走出来。这情形总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连眼下这沉默的悲伤都是相似的。她想起五年前那个在楼顶结束了自己生命的女孩儿,心里愈加的难过起来。那个时候,她心中也是这么悲愤和无助吗?

她这么想着就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不想正与一人迎面撞上。她抬头看去,见面前的人竟是梁小祯。她潦草地向她点了下头就要离开,梁小祯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老师心里觉得很难受吧?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她们却只骂你一个人。”

沈青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梁小祯也在冷漠地看着她。

“最近你和嘉文的事已经在女生们中间传开了,大家每次谈起来的时候,态度也都跟刚才那两个女孩差不多。我也想过要不要向她们解释一下,可是又完全想不出帮你解释的理由。因为,我也一直觉得老师很奇怪啊。比如,一个家世良好、受过高等教育的单身女人为什么会跟一个餐厅服务生做朋友?而且毫不避讳地跟他躲在卧室里聊天?为什么那几年你一直都没有谈恋爱?难道说你是在等他?没错,这些事我都知道。还有你们在图书馆和教堂后面做的那些事我也知道,这种事不管被谁听到都会觉得是老师勾引了他吧?嘉文怎么可能会主动做那种事呢?他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老师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为什么非要跟他在一起呢?其他人就不行吗?去找一个可以马上跟你结婚的人不行吗?”

沈青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梁小祯的控诉,看她的神情由淡漠变为怨愤,语调也由一种事不关已的冷淡变得忿忿不平。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女孩儿深深地恋慕着嘉文,而且这思恋恐怕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这些积压已久的情感,像洪水一般无法平息,无法释放,因而眼下这件事就像是为她提供了一个久违的出口,那些澎湃的潮水终于冲破堤防汹涌而出了——

“老师,你离开他吧。你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这段关系继续下去只会毁了你,也会毁了他。所以,把他让给我吧。我很爱他。”

沈青默然地看着她,什么都没有回答。梁小祯也毫不退让地直视着她。俄而,一个学生从她们身边经过,诧然地望了她们一眼,两人于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各自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1' 陀思妥耶夫斯基:《群魔》。

☆、日光(2)

这年的五月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

嘉文对于两人的流言依旧毫不知情,沈青只好继续独自承受那些中伤和辱骂。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他,可是她又觉得即便告诉了他也是无济于事,他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吗?更何况,她直到现在也不确定这男孩是否对他们的未来做过清晰的计划和打算。近来,她心中开始莫名地感到忧虑,特别是当她看到他脸上那依旧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或者当他跟她谈论那些与世俗生活相去万里的文艺理论的时候。这情绪在两人不断恶化的财务状况面前不断被放大,她甚至有些怀疑,这男孩真的想过要娶她吗?或者,像他们这样的人,真的能够一起走下去吗?

有一天下午,她去银行预支下月的生活费时,惶恐地发现两人竟只剩五千多块的存款了。她取了两千块,忧心忡忡地回了家,一整个晚上都在烦闷地想着这件事,嘉文跟她说话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嘉文有些不满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沉默良久,没来由地问了句:“你会跟我结婚吗?”

嘉文怔了一下,说:“我不需要通过结婚这种方式来证明我爱你。”

“可是我今年已经29岁了啊,现在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你明白吗?”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因而说完之后沈青略有些惊异,她此前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说出这种像是从自己父亲口中说出的话。

嘉文显然也觉得有些意外,略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明白。可是,我们现在的境况不大适合结婚吧?”

“对,我们的境况太困窘了,所以不适合结婚,可是不结婚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好吗?”沈青愈发地烦躁了起来,“你真的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比如,下个月的水电费怎么办?公寓的租期到了怎么办?我们的生活费又该怎么办?”

嘉文讶然地看着她,敏感的自尊使他无法说出“你毕业之后开始工作的话,我们不就有经济来源了”这种话,只好隐忍地说:“我欠表姑的债务差不多已经还清了,下个月开始就能打工补贴家用了。”

“你打工赚的那点薪金够我们支付房租和生活账单吗?”沈青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尤其当她发现嘉文脸上的表情已由忍耐变为羞恼的时候。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嫌我穷了是吧?”嘉文眉头紧锁,语调也不由得高了起来。

沈青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向他道歉,只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卧室。嘉文独自闷坐了会儿,窝火地去对面扯了只抱枕在沙发上睡下了。

次日,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僵。嘉文本来想如果沈青不向他示好的话自己绝对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可是到了第三天他还是忍不住想跟她和解了,于是就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为她买了一对白瓷咖啡杯——因他记得上周两人逛街时,她似乎站在那个瓷器店的橱窗前看了很久。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沈青一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便又对他发火了:“你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做什么?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还总是乱花,你忘了我们还有一堆账单要付吗?”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感到沮丧不已。让沈青懊丧的是,她终于发现,在窘迫而拮据的家庭生活面前,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贫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弭女性知识分子与市井妇女之间的区别,因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穷人是体面而从容的。

而让嘉文失望的,与其说是眼下的困境,不如说是沈青对他失去耐心和信心的态度。他心中懊恼的厉害,冷淡地说了句“你不要算了”就将盒子往桌子那边一推,不料却因用力太大而将盒子推下桌去,两只杯子脆生生地碎在地板上。于是这动作在沈青眼中便成了一种怒气的发泄。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面无表情地看了嘉文一眼,再次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嘉文也没有多做解释,负气地冲着地上的盒子踢了一脚,也进了卧室。两人一整个晚上都在背身而睡,谁都没有拥抱谁。

这天之后,他们一连数日都在冷战,后来总算开口|交谈了也是频生龃龉。两人虽对彼此间渐生的隔阂感到焦躁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调和,最后只好继续默默地背过身去。就在这无言的冷漠中,这隔阂也渐而加深,最终在一次不期而遇的会面之后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

那天,两人走出校门时,忽听见身后有人喊嘉文的名字。他们回身望去,只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远远地看着他们。那女人看上去四十几岁,体态微丰,衣着精细,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愁苦。轮椅上的男人似乎比那女人年长一些,两鬓斑白,形容憔悴,脸上也是一副悲伤的神情。

那女人见他们转过身来,又怯怯地喊了声“嘉文”。然嘉文却是一脸的漠然。沈青疑惑地问说:“她是谁?”

嘉文没有回答,依旧冷冷地看着那两人。

那女人又推着那男人上前走了几步,声音哽咽地说:“嘉文,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妈妈啊。”

沈青心里一惊,急忙回头去看嘉文,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站在对面的母亲终于流下泪来,将手搭在轮椅上那男人的肩上,抽泣着说:“这位,就是你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