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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第1页)

婆子呢!”大娘磕打牙地开着玩笑,逗得人们咯咯直劲地乐。河套大娘身旁的贾正笑得更欢。大娘故意把脸一嗔指着贾正:“怎么,大娘说到你心眼里去啦?到那时你要真的那样对待我,看我撕了你的皮!”

“好好好!我要真的那样对待,大娘就来撕。要不放心,现在撕下也可以!”贾正笑得流出了眼泪。

俗话说:一只眼不是眼,一个儿不壮胆。房东大娘一辈子就生了个宝生。宝生在他们老公母俩心上,真像命根子,宝贝疙瘩。真有点脑袋顶着怕歪了,嘴里含着怕化了的劲头,生怕出了意外。河套大伯要将宝生送给抗日救国的八路军,当时真像摘大娘的心,不过大娘噙着难割难舍的眼泪,还是将干粮、行李拾掇好送宝生走了。眼下,每逢武工队来她家一住,她总觉得是她家宝生回来了,真是眼里瞅着心里爱。她瞅见哪个,哪个也都像她家宝生似的粗壮,魁梧;从脾气秉性到言谈举止,个个都像她一手抚养拉扯大的宝生。所以每逢人们一来,她不知道要挨着个儿地看上多少遍,脸皮薄的就得给看臊了。今天,她和人们扯着闲话,又用眼睛点起名来。她挨个地瞅了一遍,二十几个人在她眼里,确实感到缺个什么。兵荒马乱的年头,动兵打仗的日月,在队伍上她知道最容易发生的是什么事。她很怕,她怕一问真的成了事实;母亲的心又迫使她不得不问。她犹豫了好大一会儿,心里突突地跳着,狠劲张张嘴巴,才朝魏强问起:“怎么没见到刘太生?他哪里去啦?伤好了吗?”

时间过去了多半年,河套大娘骤然提到了他,一下把旧事勾挑起来,大家立刻收敛起笑容。魏强觉得事情虽过很久,告诉了老人,老人同样会受到刺激,强笑出声来说:“刘太生?刘太生他调动工作了!”赵庆田也答上言:“大娘还提他那伤呢,人家早好利落了!走的时候又白又胖!”贾正跳到地上说:“大娘,他还告诉我,要我替他谢谢你老人家呢!我这就,”他把双腿一并,胸一挺,脖颈一直:“敬礼!”

河套大娘瞅瞅人们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只要伤好利落,没出什么意外就好,这年头,你们都要给我加小心哪!”她眼球转了几转,像想起什么事儿似地说:“你看我这记性!”紧忙走了出去。

河套大娘二次走进屋。她的衣袖沾满了塌灰,右手掌托着个让线绳绑缠好的蓝布小包包。“看,这是太生去年养伤时丢在我屋里的!里头有个小布袋,装的什么我可不知道。拣起来我都没对你大伯说,忙藏到佛龛里。”

魏强接过来,打开了一层又一层,连打开六七层,露出一个旧绿布缝制的、长方形的小布袋儿来。他慢慢地将布袋一头缝着的白线拆开,喀啷,从布袋里滚落出两颗光闪闪亮晶晶的圆形小铁东西。

“奖章!”“他的两枚奖章!”赵庆田、贾正情不自禁地叫道。

两枚奖章:一枚是镌有镰刀、斧头的模范共产党员奖章;一枚是镌有骑着战马、挥舞战刀勇猛直冲的战士的一级战斗英雄奖章。这两枚奖章是1940年冬季,在定县西城总结“任河大战役”①的评功大会上奖予刘太生的。在那个会上,魏强、赵庆田、贾正、辛凤鸣、李东山等人,也都获得了同样的两枚奖章。物在人不在,人们不由得思念起老战友来,虽说坐立的姿势不同,心里的沉重却是一样的。

①指“百团大战”中在任丘、河间、大城三县内进行的一次战役。

“他掉的是两个什么牌牌,叫你们看到那么不高兴?”河套大娘让人们的神色吓愣了。她瞅瞅人们阴沉呆板的脸色,又把炕桌上放光闪亮的奖章来回看了几遍,末后,不明白地问起魏强来。

魏强忙改成笑模样,“没什么,是看到这个想起别的事。这是两枚奖章,是刘太生打鬼子有功,上级授给他的!谢谢你老人家的保存,以后见面我给他吧!”

“是奖章啊!大娘再看看。”她拿起奖章,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双手小心地托着,反看了正看,看了这个看那个。“真稀罕人,只有有功之臣才给这个玩艺挂着呢!谁知俺宝生能得这个不?要真得了这样两个,也叫大娘大伯光荣光荣!”“能得。能让大娘大伯光荣上!”魏强说。

“别说你家宝生哩,像我这样的还得了两个呢!”贾正手里也托出和大娘手里拿的两枚一模一样的奖章。“只要对国家忠心耿耿,没有一点私心,打鬼子要狠,爱护老百姓像爹娘,就能得上这样的奖章!”

“你也得了两个,真是好样的!”大娘夸着贾正,将手里的奖章递还给魏强,转脸问:“赵庆田,你得过几个奖章?”扯闲话,赵庆田多会儿都是靠后,要遇到夸功、表露个人的时候,他更不爱谈。今天大娘朝他一问,他的脸顿时红得像个鸡冠子,一个劲地傻笑,话儿吐不出来。

“你看他,越到这时候,就越腼腆得像个大姑娘。”贾正手指赵庆田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他蔫头蔫脑的,打鬼子、作工作,样样都不让人,号称老模范,他比我还多一个呢!还有,我们小队长有四个奖章,比我整多一倍。”

“好啊!环境刚刚变了一点,你们就产生了麻痹思想!”村治安员李洛玉轻轻地走进屋,见到人们光嘻嘻哈哈的谁也没注意他,便开玩笑地嚷叫,“这我要是个特务,门口一堵,手枪一逼,喊一声‘都别动!’那你……”

他背后一个人冲他的耳朵紧接说道:“那你就缴枪、举手、当俘虏呗!当俘虏我们优待一麻斯!”逗得魏强他们轰地笑了起来。李洛玉回头一瞅,原来是刘文彬,刘文彬旁边还站着汪霞。汪霞说:“你看我们的李同志可不麻痹,人家踩他脚后跟走路,他都不知道。真少见!”

“行啦!给添海带吧,别上笋(损)啦!真怪,怎么你俩跟我进来,我就没听到脚步声?”

河套大娘伸手把汪霞拉到身旁;刘文彬靠炕桌坐下,捏一撮烟放在一条纸上裹起来。“你觉得怪吗?其实就是你的麻痹思想在作怪,你光顾前面,不管后面,说到底还是个麻痹大意。你没想想,人家住在屋里,院子里能不设岗?要真不设岗,魏强这个小队长就该撤职了。”

“百灵鸟,天天唧哩呱啦的,你可还说嘴练贫呢!”房东大娘在一旁敲边鼓儿地挖苦李洛玉。“总觉得自己道行大,不赖歹,有能耐你可别栽跟斗,当了俘虏!”她说着回身捧了捧醉枣放在汪霞怀里。“你说,是呗?闺女,快吃!”

“嘿!看你这个得理不让人的劲,怎么我这小辫子叫你揪住了?你无论怎么说,你们女人……”李洛玉是想说“你们女人的话也不值钱”,一眼瞅见吃醉枣的汪霞,前半句话说出,后半句话又咽回去了。

“你说你说!你个软盖王八。你是不是又要褒贬俺们妇女?”大娘右手指点着,几步迈到李洛玉跟前。“今天你要敢胡吣,看俺们妇女主任怎么批评你。”话说着,手指头杵到脸上,杵得李洛玉头歪脑晃地朝后躲着央告:“不敢!不敢!老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