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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告别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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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这个房间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拉了遮光的窗帘,光线十分昏暗。他开了灯之后,我才讶然发现,西侧的墙壁上居然有一面两米见宽的幕布,另一侧则是一个高高的红木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整整六排的电影光碟,每一排的架子上都贴了几个便利贴,贴上仔细地标示着电影的制片国家和上映的年份。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文艺的一面。”我不无惊叹地说,一边从美国那一栏下面拿下了一本光碟:《发条橙》,好像是库布里克的吧。

“被老头子逼着去读MBA的时候,顺便辅修了电影学位。”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我没有告诉他。他一直觉得这都是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把手里的光碟放回了原处。

“啊,找到了。”他从架子里抽出那张《低俗小说》的光盘,走到银幕下面放进了影碟机里。

我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拿着遥控器去门口那边关了灯,光线一下子又暗了下去。他在我身边坐下。当《美国传统词典》里关于pulp的释义跃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幕上时,他递给了我一杯香槟酒,我接过来,他指尖微凉的温度也从我的手心传递了过来。

他是个很好的观影者,从不在看电影的时候乱发评论或者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他一直安静地倚在沙发上喝着香槟酒,眼睛从未离开过对面的荧幕。或明或暗的光线洒下来,描摹出他俊朗英挺的侧脸轮廓。我忽然有些走神,不过兴许是因为曾经看过这部电影的缘故。

直到乌玛。瑟曼咬着一颗红樱桃跟坐在桌对面的约翰。特拉沃尔塔说出那句“Unfortable Silence”的时候,他才终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笑,认真地看起了电影。

两个半小时之后,电影结束。我靠在沙发上同他七七八八地聊了几句配乐和台词,脑袋有点晕晕的。刚才好像喝了太多的香槟酒。

片尾的音乐还在继续着,他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默然不语地看着我,荧幕上淡淡的光映照在他的眼睛里,有种暧昧不清的迷离。

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别扭,刚要起身,他就微微探身压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想要闪躲,沙发旁边的立式台灯却忽然亮了起来。我扭头看去,这才发现他刚才只是去开灯而已。再回头看时,他脸上果然是往日里那种戏谑的笑容:

“你刚刚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有些恼地看了他一眼就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小曼,我真的只当你是朋友而已。”他在我身后说。

我转过身去,他眼中平静而坦然。

“你放心,我是不会越过那条线的。”他说。

☆、第十一章 暹罗仲夏夜

2008年8月

八月,我来到了清迈。

那时,我身后的那座城市正处于一种如同盛夏的天气一般狂热的氛围里。而我,则在狂欢刚刚开始的时候离开了那里。

我是同那个年轻的新人女主持以及摄制组一起来的。因那位女主持的英文不佳,他们临时缺少一个随行翻译。

我们的航班是在深夜抵达的,因而除了几点昏黄的灯火,我并未窥见这个城市的半点风情。直到次日早晨推开窗来,这个明媚清新的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城市,才在晨风挑动丝绒窗帘的那一瞬间,一下子跃进了我的眼帘。

这是一个浓墨重彩的城市,清透冰亮的蓝,铺天盖地的绿,炫目耀眼的红,每一样大自然的色彩,在热带阳光经年的沐浴洗礼之下,都仿佛用彩色的大笔重重地描摹了一番,浓烈的仿佛呼之欲出。

然这里的生活却是悠闲自在的,或许还带了一点精雕细琢的雅致。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800多年的清迈人将他们悠然的心境和骨子里的艺术气质,描在了缤纷的油纸伞上,刻在了精致的木雕上,落在了那一排排低矮木屋的檐廊上。

我穿过那片云海般的菩提树,来到这个城市的中心,800年前,这里曾是当时在暹罗显赫一时的兰纳王朝的故都。那时的清迈还只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城,从东头到西头,从南面到北面,一路悠闲地溜达过去,不过是半个小时的光景。而至如今,当年的小城早已容纳不下当时居民不断繁衍的子嗣以及不断涌入这个城市的游人。城区就这样不断地外扩,当年的古城已经变成了孤独矗立在这座新城里的记忆。唯有那几段残旧的城墙,那扇坚固的城门,和那条微波荡漾的护城河,还在隔着一段800年的历史静静地讲述着这里曾经的喧嚣和繁华。

那个叫悠悠的女主持正对着镜头生硬地介绍一尊佛像。我站在一旁看了会儿,终究觉得无聊,便过去那边的菩提树底坐了下来。几个热情的本地人过来用蹩脚的英文问我们从哪里来。我说中国。他们于是又说了句蹩脚的“你好”。我回了一句“萨瓦迪卡”,他们便高兴向我介绍起了清迈的景点和美食——虽然大部分内容我都没有听懂。

后来,我们又聊了几句天气,他们就跟我告辞了,临走前还祝我们在清迈心情愉快。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蓦然想起了一句诗:致君尧舜上,再使民俗淳。有点文不对题。

摄像和导游已经在喊我吃午餐了,我便从菩提树下走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悠悠不在,他们告诉我,她身体不大舒服,好像有点发烧。我只淡淡地应了声,并没有太在意。

我们只在清迈待了两天就去了曼谷。杨康也来了,他说前几天他一直在这边谈一个合作项目,昨天刚结束,想起我们在这里录影就顺便过来看看我们。那个Ben居然也跟他在一起,见到我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还在介意之前车的事情,还是因为讨厌穷人。

节目录制的那天,摄像跟我说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悠悠病倒了,曼谷的部分可能需要我临时替她一下。我忙推脱说,我从前就只在市里的电视台做过实习外景主持,这种全国性的节目我恐怕真的做不了。

杨康在旁边眉头一扬说:“跟着流程走就是了,到时候我们给你提示。这种东西谁都能做的。”

我见他决绝的样子,只好勉强同意上阵。

只半个小时后,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认为“这种东西谁都能做”。我们要拍的是那条著名的美食步行街考山路,这本来没有任何问题,奈何那帮无良导演为了提高收视率竟在策划案上执意让女主持尝试各种恐怖食物——比如炸竹虫、炸蚱蜢、炸蝎子、炸蚂蚁、炸蟑螂之类的。当杨康和那位摄像大哥把这一堆昆虫端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顿时一阵千军万马般的咆哮,将杨康、导演、摄像连同那个悠悠的直系亲属统统都问候了一遍:什么生病了?你们根本就是想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不明所以的临时工吧?

“其实也没那么难的,闭上眼嚼两下咽下去就行了。”杨康见我面如死灰的样子,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再说这些东西可都是高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