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菊花有没有刺?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7部分(第1页)

小摊贩乘夜出击,大张旗鼓占用宽阔的街面。地摊上堆满二手服装,廉价日用品。小推车穿行其间,高声叫卖糖炒板栗、烤红薯和麻辣串。玉兰花状的街灯下,青蓝色烟气张牙舞爪地变幻,煤烟味直呛人肺里。

宁城人更享受这杂乱的生活气息,一边热腾腾地吃,一边东挑西拣讨价还价。板栗壳红薯皮纸巾落一地,白色塑料袋兜一肚子风,在半空优哉游哉地盘旋。

明夷屏住呼吸,穿过熏人的烟气和乱挤乱撞的人群。愤怒在她心里膨胀,上下翻腾,找不到出口,像是要爆炸。

两年前,明夷和冯家蒙在州府路逛街。几个年轻女人在前面走,嘻嘻哈哈地说笑,嗑着瓜子。瓜子壳从精心描绘的嘴唇飞出来,散落在精心铺就的地砖上。

明夷对她们说:“垃圾箱就在旁边,为什么要扔地上呢?”

几个女人一愣,随即骂:“有病。”

“我再有病,也比你们当街排泄好。”

女人们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羞辱,围住明夷要动手。冯家蒙上前护着她。女人们掂量不是这个高大男人的对手,只能忍下气,悻悻撤离。事后冯家蒙责怪明夷太莽撞,说小地方嘛,何必较真管闲事。

明夷不认同他的话,说是以烂为烂的托词。从善如流难道还要分地方大小?

两年了,州府路上又多两座雕塑。一个寓意高瞻远瞩,一个做沉思状。走在这条街上的人并没有受到启迪和感召。宁城人感受不到一条街赋予的好处,坑洼肮脏的小巷才是他们生活的主干道。一条街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长久以来烂熟的环境,却足以同化掉任何一条所谓时尚的街道。

明夷厌恶这些人,更厌恶这条街,都是一个德行,表面上花枝招展,骨子里低俗鄙劣。小时候,她觉得宁城是个有灵气的地方。现在,乌烟瘴气。

在宿舍铁门外,明夷见到冯家蒙。他背着李娆,从小街一头走过来。李娆的双手紧紧勾住他,脸亲昵地贴在他背上。明夷盯着冯家蒙慢慢走近,这个她最值得信任的人。

冯家蒙说:“李娆心情不好,找我喝酒。喝醉了,只好背她回来。”

“如果她天天心情不好,你就天天陪她喝酒,天天背她回家吗?”

“我父母去世那一个月,她天天到我家帮忙,安慰我奶奶和我,为此还被垒球队开除了。她需要安慰的时候,我总不能置之不理。”

“想不到冯家蒙这么心软,还懂得知恩图报。看来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以后不必往来了。”

明夷转身上楼。阳光明媚的下午,情歌流淌的深夜,她的可笑的诗意。这个城市实在没什么可留恋。

夜里,张茉芬又一次起床来到客厅。她打开防盗门锁,拉开看一下,又重重关拢,逐一地细致锁上,嘴里喃喃念道:一道保险,两道保险,三道保险,这下没问题了。

明夷侧身躺在床上,一边的手臂压得发麻。她强忍着,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吓到外间那颗过分专注的心。

做了几十年饭的母亲,忽然失去准绳。还是那么多米,加了水,衡量着倒掉一些,再加水,再倒掉一些,再三衡量着。饭桌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边缘往中间,又中间往边缘,翻来覆去地抹。夜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起床,一而再再而三地开门关门。她的父亲每日被酒精麻痹,目光空洞,对面前的异样浑然不觉。

生母说她放弃重高是个严重错误,本来她也产生了怀疑,现在看来那没有错,那是最正确的决定。上了重高又怎样,考上重点大学又怎样?

这个家的根基正在坏掉,生活的保险栓失灵了。她的父母自身都顾不好,费那么大劲拿到个赫赫的录取通知书,还不是落个期期艾艾的收场。好在她行动及时,提早断了念头。一个明智的放弃,明夷想,不,简直就是英明。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障(10)

正月十五,元宵节。西方情人节。明夷避开冯家蒙的出车日子,一早离开宁城。

早早返校的人不在少数,当然并非急不可待盼开学,不在家里过元宵,是为了情人节的约会。鸿雁们饱经寒假的相思苦,小别胜新婚,学校内外,处处可见如胶似漆的人影。

金丽也突兀地混在早归族,为生意开张紧锣密鼓地筹备。新年新气象,原始的手指头计数,升级为手掌大的计算器。揣在衣兜,只要一琢磨生意,她就掏出来按动一阵,俨然专业人士的派头。

晚上,楼层静悄悄的。鸿雁们全出去欢度节日了。金丽在清点年前进货。明夷打开行李箱,整理物品。电台很是善解人意,放着应景的歌《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生活老师在楼道口叫明夷接电话。明夷懒洋洋地起身,来到办公室。话筒搁在桌上,她拿起来,轻轻地喂了声。

“明夷,我爱你。那天我忘带传呼机,没有回你电话,是我不对。可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从不理会我的感受。也许对你来说,我原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是我自作多情,越陷越深。有时候我真觉得这是个悲剧,不管我怎么用心,也得不到回应,注定要在南墙上撞死。你真是个害人精!”

冯家蒙情绪压抑,暗涌悲愤。明夷有些猝不及防,回应道:“你有的是贴心的人,我哪害得了你!”

挂断电话,她失神了好久,心咚咚跳,乱成一团。

金丽伏在书桌前,食指飞跃,啪啪按动计算器。明夷拉开抽屉,一眼见到温谦良的信。洁白的信封,字体俊逸,安静地躺在那里,等待她寒假前的回信。

她的确是个害人精,总让人失望。父母深受打击,老师期许落空,生母的好意碰壁,就连生父临终前企盼原谅的心愿,也没能得到满足。凡是靠近她的人,无一例外地被伤害。

可是,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相反,她一直在割舍,别人看重的东西,她统统可以牺牲。她只要心安,自尊而自如地生活。结果竟是如此荒谬,到头来,她却成为所有事端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