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朝天一棍厉害还是惊艳一枪厉害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50部分(第1页)

迟。

五是他不但成名迟,连立业也比别人迟。他曾做过不少轰轰烈烈的事,加起来恐怕一百个江湖上享有盛誉的名侠都办不到,办不来,他以一人之力都办了,但别人既不知是他办的,知道的也佯作不知,他自己也一样,甚至也忘了是他一手办妥的了。直至十年前,他才开始挣得点钱,开了这家店子,在这之前,游荡的多,帮人也多,但既不是什么盖世功业,更非立德树位的功名,就算“认真栈”渐成气候,已是这十年来的事。对温米汤而言,这可是一迟。

人要出名趁年少,越早越好,越早成名、成功、成事,越享受得了,享福得起。老了就算功成名就,却已无福消受,耳际只听得自己骨头打鼓之声渐近了。

却还有第六迟。

这一迟是他个人的习性:床起得迟。

他不习惯早起。

早起很辛苦,没精神,何况他鼻敏感,每逢早上,猛打喷嚏不止,一打两三百个哈啾,居然还是等闲事耳。

他虽然自叹命舛,祥样比人迟,但他有个同姓叔父,却告诉他事情想不通时,不妨倒过来看。要是还想不明白,还可以局外人去看、局内人来想;再要看下透,解决不了,不妨把“问题”推一推,看它倒不倒?踢一踢,看它有没反应?还大可以打它一拳、顶它一肘、咬它一口,淋它一身湿、烧它一屁股烟,看它会不会变形遁走、自动消失?

那位叔父的说法是“六迟其实是六多:婚结得迟,是自由自在,多快活。无儿无女,不必为养儿育女烦缠,多省心。成家太迟,可谓了无拘束,多逍遥。名成得迟,如此正好可免盛名之累,多方便。立业太迟,实在是件好事,大器晚成总比中年破败的好,多稳实。起床过迟,更是好事,这叫有觉好睡,自求多福。”

这六迟先生听这位同姓叔父这么一劝,想想也挺有理的,他却有个姓戚的侠义之交,情同兄弟,说法近似,却更离谱,他说:

“就算是人生三大悲事,亦可作喜事看。可不是吗?少年丧父,大权独揽。中年丧妻,送旧迎新。晚年丧子,以绝后患。你这才六迟,算啥?”

温六迟见这挚友曾遭断臂之劫、失恋之苦、而又曾饱经一手创下的大业却一夕之间叫亲信知交一手加害毁败,语锋难免偏激了些,便不忍深责,但这曾叱咤风云、号令侠道绿林大帮的落难剑侠却指指自己没有臂膀的袖子说:

“你别同情我,看我断臂残废。我少一只胳臂,正好可练‘独臂剑法’.我身畔既无美妻、红颜,正好可尽情放浪形骸,夜夜狂欢。我给众叛亲离,家破门毁,正好可孑然一身,逍遥快活,做我要做的、该做的、喜欢做的事去!”

温六迟是个温和的人,他当然没他这位朋友的偏激心情、激越意气,还有激动语态。

他志向很小,小得只希望能开好一片客栈,他已觉得不虚此生、不枉这一辈子了。

他对别的武林同道争的什么个奇书、宝物还有天下武林第一、什么一统江湖、天下无敌的封号,心里头看不起,口里头也忍不住嘲笑:

“争这个作甚?秦始皇也争不死药,结果死了没有?连命都保不住,天下还有啥是宝物?学了秘笈又如何?还不是要死!万一给人横抢强夺,倒连命儿都早些送掉。武林第一?

要来作甚?天下无敌?关我屁事!这时候还争这个,不如争点银子,让自己和大家活好一些才划算!”

他是说给一手载培的亲信、兄弟、手足、挚友:孙黄豆、余扁豆、何蚕豆、梁绿豆、詹黑豆、余绿豆、陈大豆、罗小豆、谭红豆这些人听的。

——这些人当然不是自出娘胎就叫什么豆××豆的,姓倒当然是原姓,那“×豆”只是昵称。

昵称就是一种亲切的称呼,就像你身边熟悉的亲近的人叫“老陈”、“小方”、“老猴子”、“小倩”、“阿猫”、“猪小弟”一样。

因为相熟、相亲,才会昵称,才有小名。不熟不悉陌不相干的,你敢劈面叫他大头、龟囡、鸭屁股么!

就是因为熟悉,所以这干兄弟们都很愿意听这“温老板”的话。

原因无他,也有六条:

一是听了他的话有道理,听了不但可以有好处,也可以得到益处。

二是他的话是经验之谈。大凡是过来人的话,听了可以作借鉴,至少可减免错误。

三是温六迟口才不错,一向把闷话说的很好听,很有趣,一点儿也不闷。他们都喜欢听。

四是温六迟本就是他们的老板,有时候拍着桌子大骂,他们想不听都不可以。

五是温六迟跟他们私交甚笃,他们极乐意去听这样一个良朋益友至交长辈的话。

六是他们心底里本就同情温六迟孤家寡人,让他信口开河的发泄一下也好;再说,六迟的话他们在同感之外,大都十分同意。

四十以后的温六迟也别无大志,纠集了这些人,便开了这家客栈。

开这家客栈可以说是他由来已久的心愿,亦不为过。

主要原因是,温六迟早年游浪江湖、闯荡岁月,去过不少地方,住过不少客栈,从京华名楼到露宿街头,不管马上休歇或餐风饮露,他都试过。

他发现旅人想打一歇息安枕之地,实在太不容易的,就算大都名城的客店住处,尽管门面装饰工夫到家,但里面却不见得能使旅客安息歇脚,反而常是应有的没有,不应有的尽有。

有什么?有时候,客店房里居然有的是蟑螂、虱子、蜈蚣、老鼠、甚至两双乌龟和一条大蟒蛇!

别的不说,要香皂,没香皂,只有一大团黏黏糊糊还冒着泡湿漉漉的胶乳物,听说便是肥皂——你教人怎敢把那不知年前鼻涕还是过时精液的事物涂在身上?

上茅坑,不自行取块砖头垫着下边,你便形同将屁股蹲在粪水上,这还不打紧,横空还飞着粪坑苍蝇,什么绿头的、红头的、蓝头的、金头的全都到齐了,连最新品种色彩斑斓的花头苍蝇,都老实不客气的,各带异味也各揣(它们)“食物”在你脸上、唇上乃至眼珠子上才一驻足,就地大啖起来。

这还不要命,要命的是要厕纸没厕纸,在那种荒疏的年月里,在那种时分,在那儿那样子的地方,你只有三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