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霜华白发覆红妆(第1页)
入夜时分,一众人完成了祭祀,浩浩荡荡回到宫中。御花园中早已备下筵席,园中沟渠湖水上莫不飘荡着各种形状的莲灯,水中点点倒影与岸上灯火难辨真假。
在入席前的混乱中,雪晴然看到雪亲王独自站在湖水边,连忙过去道:“父亲,可是累了?”
雪亲王回过头来,他的眼神恰如当年站在莲池边悼念宜莲时一般无二。雪晴然顿时禁了声。
“这个扳指,是你四皇叔雪苍言的遗物。”
雪晴然点点头。夜色灯火中,她颈上那个碧玉扳指带着沉沉的重量。这一日她谨慎地戴了当年御赐的金锁,却没有这个扳指给她的感觉这样分明。
“若他还活着,必定也会喜欢你和梦渊。”他叹了口气,“从前他有个名唤晗光的堂妹,和你一样,喜欢穿着白衣,头上什么首饰也没有。苍言喜欢看她跳舞,时常跑去她府里。那时给她提亲的人都踏破了王府门槛,可她只托苍言坐在门前看着,凡是长得不好的,不会说话的,身手不行的,全都乱棍打出去。苍言那时少年轻狂,自然是谁都看不上,最后,竟拉了我过去给她看。”
他唇边难得的出现一丝笑意:“谁知……晗光亲自将我打了出去。”
雪晴然惊讶之余也忍不住笑了。她回想起当年无数人来雪王府提亲的盛况,万料不到她这个爹也有被人家扫地出门的时候。那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位姑姑现在又在哪里?”
夜色苍苍,雪亲王那一点笑容也慢慢淡去:“难产死了。”
湖面上莲灯莹莹,雪晴然回过头去,望着不远处那些皇族近亲远戚,好一会才轻声问:“她的孩子便是我表兄……”
“也死了。”
远处传来丝竹声,筵席就要开始。雪亲王的声音变得很低:“莲儿,你是亲眼看到他死的。”
雪晴然虽见过许多人的死,却不曾见过皇族雪氏有谁喋血在前的。她见过的总不过是白羽卫的死,雪王府侍从的死,饥馑年路边的饿殍,以及当年水月茶庄--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云家四公子!”
“若是苍言还在,断断不会……”
雪亲王咽下最后半句,无声地叹了口气。雪晴然急速思考着:“父亲,姑姑是郡主,那……不过是个平民之身,两人也能相守么?”
雪亲王摇摇头:“自然不可能。晗光过世后若非先皇开口,晗光府上会将父子两人一同杀了雪耻……莲儿?”
雪晴然竭力克制着颤抖。晗光仅仅是郡主之身,云映湖虽是平民,却没有任何一样会比不上那些王孙贵族。饶是如此,晗光还是不能爱他。
她勉强露出个浅笑:“我没事。父亲,我们也去席上吧。”
这一晚御琴师难得亲自出来抚琴。念及王殿上那个极狰狞的弦梦,雪晴然不禁怀疑今天九霄是做了什么让这老头子不高兴的事,被赶回去思过了。
然而这断然不是她在意的事。在皇陵的浩大祭
祀似乎再次唤醒了皇帝对往昔的追忆和怀念,虽未说什么,却将雪亲王的席位再次安排在了仅次于他的地方。雪晴然也跟着坐回了羽华身边。
羽华比之前气色好了些,见到雪晴然便笑了,压低声音道:“兰柯王总算走了。三皇兄可怜见的,总拣别人扔下不要的当宝。”
雪晴然回道:“还有人要就好。”
羽华愈发笑了:“是呢,反正已经名声在外,不要白不要的事情,谁不愿分一杯羹。”
正说到这里,忽然有个淡淡的影子挡住了她身边灯光。两人一同抬起头,所见是夏皇子的黛色华服。他一笑:“羽华,什么事说得这么高兴?”
羽华脸一白,雪晴然看她一眼,隐去所有嘲讽:“姐姐说今晚点心做得好,想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