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exchange rate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25部分(第1页)

晴天霹雳业已无法形容秀楠的心情,她只晓得自己的精神支柱被母亲基本上毁灭了。

她视如珍宝的唱片、小心翼翼珍藏着的唱片、辛辛苦苦存钱购买的唱片,就这样被女人一股脑地抛弃在她所不知晓的角落,这些唱片是她唯一的娱乐,是她最重要的精神寄托之一(另一个是纪子),是她发自内心并愿意为之付出的事物,而现在这些事物被母亲残忍地夺取。她实在无法原谅对方,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原谅。

笑声逐渐停止,歇斯底里的狂笑加倍消耗了女人的力气,若不是凭借强大的精神支撑着身体,恐怕早已倒在地上了。秀楠的母亲咳嗽了几声,喘息得十分厉害,随后,慢慢地抬起头直视秀楠,眼里闪烁着愤恨、憎恶、无奈、哀伤的神情,其复杂的眼神让纪子的眼眸半眯起来,紧紧地抿住嘴唇。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真的好后悔,后悔到不行。”女人低声道,“早知道你会这样对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应该掐死你。”

这番恶毒至极的话使纪子对女人的恻隐之心彻底销声匿迹,尽管不排除其中有气话的成分,可这种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也许这个女人真的很后悔生下了秀楠,生下了这个与她作对、将她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并使她受伤的秀楠,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言行,没有站在秀楠的角度思考问题。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只顾着考虑自己,完全的十足十的自私。

纪子不禁同情秀楠,拥有这样的父母,的确是一件悲哀至极的事,尤其是拥有这样自私自利的父母,从不考虑子女的感受,从不理解子女的心情,一直一直只考虑自己,只顾着自己。

难怪秀楠会控制不住自己用双手掐住这个女人,看来秀楠的情绪已压抑到了极点,特别是当自己最看重的东西竟然遭到如此对待!这种心情真的没法用言语表达、也无法冷静下来,换做是成年人,遇到和秀楠一样的处境,或许亦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更不用说是一个只有16岁的少女。

这下子,纪子终于明白为何刚刚秀楠对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没有像此时这样深入分析女人的举止对秀楠造成的伤害,现在她能够有点明白秀楠的心情了,也了解了这一打击对秀楠造成的影响。

一旁的秀楠则双手握成拳头,响起了关节骨活动的声音,眼睛微微眯起,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出自女人口中恶毒的话,之前女人业已三番四次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亦对这番话感到有些麻木了,可还是会难过,如果之前女人说的都是气话,那么这一次不再是气话了,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与这个女人共同生活了16年,身体流着女人一部分的血液,深谙母亲的本性脾气,能够清楚地分辨出哪句是气话,哪句是真心话,深知自己的父母与一般的父母不同,其他父母是真心爱自己的孩子,但她的父母爱自己更胜于爱秀楠,他们爱的只是作为傀儡般任其操纵的秀楠,并不是真正的意义上的秀楠。

因此,秀楠的心完完全全地凉透了,现在听到母亲这句肺腑之言,更加寒心,不过她竭力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伤心的表情,这样的人不值得她伤心,所以她仍旧维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摆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样。

“我也很后悔你当初没有掐死我,成为你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秀楠说完这句话,不再看母亲一眼,径直回到房间。纪子听见秀楠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瞧了女人一眼,对方的脸色好似更苍白了几分,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副快要撑不住立即倒下的样子。

纪子最关心、最担忧的自然是秀楠,没有作过久的停留,很快跟在秀楠背后进入房间,只剩下孑然一身的女人。女人丧失了全部支柱似的倒下来,盯视与自己脸色相差无几的天花板,急促的呼吸依然没有平复下来,继续喘着气,整个客厅唯一的声音便是自己的喘息声。

毫无疑问,她的心同样被秀楠摧毁得支离破碎,到达了无法复原的地步,也许在很早的以前就已没法复原了。之所以扔掉秀楠的唱片,是想让秀楠中学毕业之后留在这里,如果秀楠答应她的要求留下来,那么她就会为秀楠买回她所扔掉的全部唱片。这一行为确实不光彩,用卑鄙来形容也不为过,可为了能留住秀楠,再卑鄙、再不光彩的事她都能做出来。

从那天秀楠向她表明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就想到了用这一办法来留住对方,所以她一直都在寻找能够扔掉这些唱片的时机,终于让她等到了今晚千载难逢的机会。

傍晚回到家的她,发现秀楠并不在家,虽不知晓对方会在何时回来,有可能下一秒对方就会到家,但她难得遇到秀楠不在家的时间,可谓天助她也,所以没有作过多的犹豫便实践脑中一直以来的计划。

原本她只想扔掉书柜里的唱片而已,但她发现书桌放着一条抽屉的钥匙,看来秀楠忘了带上它。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用钥匙打开上锁的抽屉,拿出放在抽屉里的唱片,然后拿一个黑色塑料袋将所有的唱片装好,打上死结,扔到公寓里专门放置居民生活垃圾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垃圾每天都会定时定后被清走,运送堆填区,时间是晚上六点,秀楠回来的时候已是六点三十分,早已没法在那个地方找回被扔弃的唱片。

为了能让秀楠彻底死心,她把抽屉里的唱片一并扔掉,只有如此才能击溃秀楠的希望,然后在对方绝望的时候送上希望。如她所料,对方没有要死要活地做出自杀的行为,居然是想要杀了她这个母亲!委实出乎她的意料,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做出这等恐怖残忍的事!

完全想不通那些没有一点用的唱片为何能让秀楠视如珍宝,只不过是一堆无聊的死物罢了,到底哪里值得让秀楠为了这些死物而掐住自己的脖子?况且假如秀楠愿意留在这里,那么她也犯不着扔掉那些唱片。归根结底,责任不在于她,而是秀楠。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事,都是秀楠逼她的,她只是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女人没有一丝丝的自责,不认为自己有错误的地方,反而是秀楠这只白眼狼,她是秀楠的母亲,无论她对秀楠做什么,即使有错,也是无可厚非的。

秀楠在书柜前坐下,曲起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凝望书柜之前摆放唱片的位置,空荡荡的,唱片已身处某个她无法找到的地方。明明在出门之前这些唱片还好端端地放在这里,只不过是半日时间,待她回来已被母亲全部扔掉,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也根本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没有问母亲扔掉唱片的原因,这已不重要,她也不想知道,就算知道了原因这些唱片也不会再回来了,与唱片被扔相比,原因全然没有地位可言。秀楠责怪自己,细想之下,造成这个局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今天她没有出门的话,如果她没有忘记带上抽屉钥匙的话,如果。。。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现实,哪怕有一万个不情愿,亦必须抬起头面对事实,而非退缩、逃避,这是没有意义、没有作用的做法。

话虽如此,秀楠还是很难受,难受到了不能再难受的地步,眼泪已流不出来,这是比强(和谐)奸还要难受的事,甚至是比死亡还要难受的事。假若可以的话,她也很想像母亲、像男子那样歇斯底里地笑,把负面情绪统统宣泄出来,但她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看着书柜曾经摆放唱片的地方,仿佛那些唱片还没离她而去,仍旧好端端、乖巧地待在那里。

纪子和秀楠一样非常难过,俩人的难过性质是不同的,秀楠是为唱片难过,纪子是为秀楠难过。现在的秀楠临近崩溃边缘,宛如即将破碎的玻璃,脆弱得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点的打击。纪子没有出声,安静地坐在秀楠身边,害怕自己一旦说一句话就击垮了秀楠,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安慰方法。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流逝,偶尔停步瞧上这俩人一眼,观察这俩人的表情与动作,然后发现这俩人一直维持同一姿势不作改变,遂觉得无趣而继续前行。

大概是长时间看着同一事物看累了,秀楠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脚尖,纪子的视线也随对方落在秀楠的脚尖,十只圆润莹白的脚趾头,乖顺地躺在地面,没有其他小动作。

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秀楠终于发出了声音。

“所谓的比死更难受,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吧。”秀楠说。

“大概吧。”纪子说,“这是一种难受到无以加复的难受。”